捷达在广告部门前停下,韩轲开了车门。先下了来,扶出了边七。边七知道那一刻大院中每一个看到他出现的人都会将目光投过来,他们会惊讶:边七站起来了!遭人暗算的边七站起来了!是的,我边七站起来了,我回来了!他不向任何方向看,现在,他讨厌任何人的问询,他的目光只投在要跨入的那道门。
韩轲、杰夫在两旁扶住了边七的胳膊。
“不要扶我。”边七低低地说。
了解边七的韩轲、杰夫松了手,边七悠向前去,小心地上台阶,沈明站在了台阶之上,做着随时搀扶的准备。边七上完了台阶。广告部的全体人员都在了面前,他们望着主任的眼中都有些湿润。边七的眼中也有些湿润。在医院的日子,在家中的日月,他也想念他们,想念与他们在一起的快乐,工作着的快乐,创意地工作着的快乐。我回来了,我们又在一起了。边七在属下的目光中悠进了接待室,这是沈明的阵地,过了接待室,是一道敞开着的门,里边是一排茶几,围着一圈椅子,这是边七和沈明接待多位客人的地方,也是广告部内部开会的地方。一道门在这里通向边七的办公室。边七把自己的身体摔在了沙发上。沈明、韩轲、萧影等跟了进来。
“别像看动物园的动物似的看着我,这样我很不得劲。”边七笑道。
“该忙啥忙啥去吧。”沈明道,带人出去。
但是韩轲留了下来。
边七示意韩轲坐下。
“今天,你肯定是大院的话题。他们绝对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杀回来了。”韩轲道。
“他们想不到的事情多了。”边七的语气中有着嘲弄。他知道,有的人是希望他垮倒。
他注意到,他的办公室比他在的时候还要洁净,而且,老板台上放上了一束鲜花,插在玻璃杯中,杯中是清水。这花令他温暖。他微笑了。是萧影放的?是叶而根放的?叶而根现在已经从新闻部调到了广告部。抑或,是两个人共同的作为?属下,也盼望着主任的归来,主任是他们的主心骨。
边七从沙发站起,悠到了老板台前,在椅子上坐下,抄起了电话,挂通了宁台长办公室的电话,台长接,边七道:“向台长报到,我已经在了岗位。而且我向台长保证,今年的创收任务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不存在完不成任务的可能,请台领导放心。”
“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身体是本钱,本钱不能丢。”
“是,台长放心。”
放下电话之后,韩轲起身在边七面前溜达着说:“宁台长是真的赏识你啊。”
“是。我想也该让他老人家把你的事办了。你放心,他一定能在这件事上支持我一回。一定能。我想他肯定在今天能到我这。不用我上他那,他肯定能到我这。”
“能。”
再依次向常务副台长隋光源、副台长回天石电话报到。而后,边七向韩轲道:“想办法给我弄一张最新的金牛市城区规划图。市规划设计院肯定有。复印也行。花点钱也行。”
傍中午的时候,韩轲便拿来了,说:“绝对是最新的,还没印刷呢,就复印了份。”
而且,还都给拼接了。
图纸摊在了老板台上,边七找到了制鞋厂的位置,规划中,那里是住宅区。沿着槐河岸畔,住宅小区逶迤而西。边七指制鞋厂的位置道:“这地倒是不错,可是不至于热到昨天那种情形。必有原因。什么原因呢?”
“会不会是槐河大桥要建那了?”韩轲道。
“不是不可能。很有可能。如此,这一带的地皮就值钱了。”边七道。
“怎么又研究起地皮来了?”宁致远笑吟吟地走进。
边七按着桌面站了起来:“哦,台长。”
宁致远向边七道:“你坐,别站着。”向韩轲道:“你也坐。”他在靠近边七的沙发上坐下,问:“有什么困难吗?”
“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领导帮忙。我养病期间,韩轲一直在帮助广告部工作,但是,是地下工作者。他一直在操作广告部与盛达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合作,目前已经进款近二百万。台长,就让他转为地上吧。”
“有利于台内的创收工作,干嘛还要地下,这事我来协调,立即将韩轲正式调入广告部。”
“谢谢台长。”边七道。
“谢谢台长。”韩轲道。
临近中午,沈明进了来,向主任道:“中午你就别去食堂吃了,我把饭给你打回来。”
办公室只剩下了边七,都去了食堂。电话响,坐到了沙发上的边七扶着拐吃力地站起来,接,黎天明的,问:“在办公室呢吧?”边七说是。
“那应该还没吃午饭吧?”
“已经去食堂打了。”
“那就到天王星吧,我马上去接你。”
“去不去天王星是另外一码事,你先到我这,我有话跟你说。”
黎天明一进了来,就看到了那张图纸,覆盖了老板台的整个桌面,而且,他立马就注意到制鞋厂的位置被用铅笔圈了个圈。
看黎天明注意到了那个圈,边七笑了,道:“汪大厚是疯子吗?”
“当然不是。”
“是能把事情想得很长远的人吗?”
“当然也不是。”
“那就必有文章。虽然是一场利益分配,但是,在他那儿出现了意外,绝对是一场意外。这才导致了汪大厚的疯狂,他在疯狂地捍卫属于他的利益。”
“我想也是。”
“可是他为什么如此疯狂呢?”
黎天明瞅着图纸。
“就商人来讲,汪大厚的素质和你不能相提并论,但是,他们这种人往往也能赚大钱,他们的本事往往体现在:投机。”
“没错。”
“帮助他们的人往往——也是这个思路。”
“没错。”黎天明的呼吸都有些不均匀了。
“如果槐河大桥建在了这,这一带的地皮将会增值,数倍地增值。”
“没错。”黎天明紧咬牙关。
沈明端了一碗米饭一碗菜进了来,边七将图纸折叠一侧,饭菜就放到了他的面前。
“就别忙着请我吃饭了,愿意请,你可晚上请。如果晚上你忙着正事,也别请。”边七向黎天明道。
“我是得去整明白一些事了。你吃饭,我走。晚上如果没事,我过来接你。”黎天明的大手抓起他的包,又过来和边七握了手。
天王星大酒店,黎天明的那间密室,那张小小的老板台后,坐着黎天明,面前的便签上,有他写出的两个字,并用一横线连接:金——杨。金,金成业,金牛市主抓城建的副市长。杨,杨岚,金牛电视台主持人。从边七那离开黎天明就来道这密室。在那密室中也有金牛市的城市建设规划图。摊开那张图,凝视着制鞋厂一带的地域,他更加确信边七的分析、判断。但是,需要进一步的消息。消息的来源应该有两个渠道:市委、市政府的关键性人物;汪大厚及其心腹。黎天明在便签上开列出市委、市政府的关键性人物名单,开列出了汪大厚的心腹名单。而对汪大厚的心腹名单,他不断缩小范围,最后的结论:除了汪大厚,中流房地产有限公司能够知道细情的,不会超过三人,甚至可能就一人。那个常务副总经理。从中流房地产方面下手?他摇头,在汪大厚和那位常务副总经理的名字上,划了个大大的叉。那么,就是市委、市政府了。能够控制在目前的情况,只能是几位关键人物掌握。金成业,常务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很有可能就这么几个人掌握着情况。如果再扩大,恐怕就不是秘密了。在这几个人当中,能够去探听的最合适人物是——他圈上了金成业的名字。他挂通樊艳华手机,让关注金成业,如果这人在天王星出现,立即告诉他。结果,樊艳华压低声音说:“我在办公室。金现在就在天王星。只他和电视台的主持人杨岚在一起。这种情形谁也不好见他。”“这顿饭,你就替他买单吧。”黎天明道。大中午的,黎天明相信这两个人在了一起绝不是吃顿饭那么简单。时间就是金钱。如果边七的分析、判断属实,那消息是随时都有可能在金牛炸开。到那时,那消息对于他黎天明就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他再次挂通樊艳华办公室的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金成业一进包房,杨岚起身而迎,手和手握在了一起,金成业道:“你请客,我签单。还有别人吗?”
“没有。”
金成业向站立一旁的服务员招手:“拿菜谱来。”他翻着菜谱,点了四个硬菜,嘀咕:“喝点什么呢?”
“大哥想喝啥就喝啥吧。”主持人道。
“大哥想喝法国白兰地。就法国白兰地。”
服务员出去了,包房中就剩下了副市长和主持人。副市长望向主持人的目光更柔和了,而且,那一种渴望又出洞的蛇一样探出了头。他打开他的包,拿出了个信封,扔到主持人的面前,道:“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送你份礼物。”
“我的生日大哥居然记着。”主持人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她从信封中拿出了一张手机卡。
“尾号是你的生日:7077。”
“谢谢大哥。”主持人居然起身过来亲了大哥的脑门一下,大哥顺势搂了一下主持人的腰姿,那腰姿软软的就过了来,人就在了大哥的怀中。四目相对。大哥猛地吻了下去,将主持人的香舌吸入自己的口中,狂吮中他忽然停止,低声道:“快离开,”
主持人起了身,回到旁边的座位,理了理乱的头发。
“岚,你再不离开这地方就爆炸了。”大哥居然向着主持人指了指他的裆部。
主持人脸上飞起了红霞,低低地道:“其实我也想啊。”她的眼睛梦一样迷离。她的生日,1970年7月7日,快奔四十的人了。作为主持人,在金牛电视台,已经不是王牌。但是,眼前的这个主抓城建的副市长对她一往情深着。
敲门。服务员上菜。
酒也上了,但,不是白兰地,而是:XO。
副市长疑惑的目光望向服务员。
服务员道:“樊总说了,这席酒菜她请。”
“哦,谢谢她。”副市长坦然道。作为副市长,这种情况多了。私人的酒席,不是遇见的熟人替结了帐,就是酒店请。服务员出了去,包房是了两个人的空间。“其实也不用我买单,我签个字就完了。他们愿意请就请吧。”他说。
服务员开了酒,往副市长面前的杯中斟,往主持人面前的杯中斟。之后向副市长说:“如果有什么吩咐,可叫我们。”之后将空间给了二人。
“就凭大哥,在咱们金牛哪都是应该好使的。”主持人道。
“不是大哥好使,是副市长这个职位好使。”大哥说,拿起了筷子,夹了个海参放到主持人面前的碟子中。
主持人赶忙拿起了筷子,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她看着那大大的海参,想着大哥好使的话,联想到了大哥的本钱,那本钱刚才曾经有力地顶着她,差一点就爆炸。她夹起那个海参,吮吸了下上边的汁液,而后咬掉了一小块在口中咀嚼。
副市长自己夹了个海参吞咽下之后拿起了酒:“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生日那天恐怕你得在家过了。”
主持人黯然,摇了摇头,道:“没有谁会想到我的生日。”她忽然努力高兴,举杯道:“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
杯和杯碰在了一起。都一饮而尽。
大哥斟酒,道:“生日那天,你可到这来,开个房间,要了酒菜,我给你过。”大哥说得好像挺随意,好像并没有特别的含义。
“一言为定。”主持人举杯。
“一言为定。”大哥举杯。
主持人的脸泛着红晕,大哥一边斟酒一边道:“咱们慢慢喝。你找大哥来,一点有事。别把你的正事忘记了。”
主持人凝视着面前杯中的酒。“邱刚太叫我失望。”她说。
“他,在税务局工作吧?”大哥小心地问。
“他一直想让我活动,让他当个科长。可我知道,他当上科长准出事,他太想弄钱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就找了大哥。”
“哦。”
“为这个,总打仗。我简直要发疯。”
“不必,不必。他不是就想有钱吗?让他下海好了。不过,人要是有了钱可是容易变坏的。你得有这准备。”
“如果是他想不要我了,那就由他去。”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他有一百万。”
“一百万?”主持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樊艳华的办公室,黎天明拽了把椅子,盯看着监视器上显现的餐厅包房外边的走廊镜头。主持人、副市长扎进包房后便都不再出来。是啊,那包房连卫生间都带的,只要进了去,就无须出来,除非你的席结束。而且也再没有人进去。而且也再没有召唤服务员。一位服务员站在门外,随时准备提供服务。
“天明,你怎么关心起人家的隐私来?不会是吃醋了吧?”樊艳华溜达到他的身后道。
在那台监视器上,显现着停车场、门前、大堂、餐厅大堂、餐厅包房外的走廊、客房外的走廊、保龄球场……
“边七有一个分析,一个判断,我现在想证实。”黎天明道。
“和金成业有关?要是和他有关干嘛不直接问他?”
“你以为人家那副市长就给咱当的啊?”
“那也倒是。”
“给我准备五十万现金。”
黎天明挂通金成业手机:“金哥,下午什么时候方便想见一见你,有点事。……我在御景别墅,一会回天王星。……好的,我听你电话。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就什么时候方便。”
樊艳华从保险柜中往外倒腾着现金,道:“我看你做的事实在是——有点惊心动魄。”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黎天明站在樊艳华身旁,看着她倒腾现金,道。
黎天明手机响,一看号,他道:“金成业找我。”接通,副市长让他到他的包房去。他挺吃惊,副市长居然没有避讳他黎天明。莫非人家什么也没有?就是正常的一次交往?或者,要他黎天明做灯泡?
“杨岚想把西边的那个射击场买下来经营,我做个担保,你借小杨一百万。几个月后最晚到年底,还你。”
黎天明心里头咯噔一下:又是西部。那射击场距离制鞋厂不远。莫非西部的土地马上就热?那是一片热土?“有大哥说话,没问题。什么时候来拿都成。”黎天明道。
“那块地当初李大成买它花了五十万,现在,我让他挣五十万。”副市长道。
“就你不让他挣这五十万,他还有啥说的。”黎天明道。
“得让人挣。”副市长道。他像忽然想起来似的:“天明,你找我什么事?”
“想让大哥帮参谋一下,再在西边买一块地。也是买地的事。”
大哥盯着黎天明:“你小子听到什么风声了?”
黎天明笑:“开发西部不是市委、市政府的部署嘛。”
“你有那么高的认识吗?还是嗅到了钱的味道吧?你的鼻子倒是很灵敏的啊。”
“我找大哥,其实是想证实一个判断。”
“证实个鸟,赶紧下手吧。最多还有十五天的时间,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我去拿图纸,大哥给标个范围吧。”
“你去拿吧。”
大哥圈完了一片地域,微笑着在那圈中的槐河岸畔的一处点了个点。
黎天明点头,会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