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个神经病

　　我们用一天时间来整容
　　拉扯眼皮、鼻子和嘴巴
　　我们拉出精挑细选的嬉皮笑脸
　　我们相信，我们就要跑过大街
　　追赶一片树叶——
　　我们的样子必须保持和别人一致
　　
　　我们用两天时间来挑选帽子
　　遮蔽日光、霓虹和充血的眼睛
　　唉，这沉重的分量让我们心里轻松
　　我们就要跳进天空，拍响时光仓库的铁大门
　　我们的样子在春天
　　在幸福的白石头上
　　幸福得——没有惊动一个别人
　　
　　我们用三天时间来压低声音
　　在翻砂铁的帽子底下，在哄笑的天空里
　　嘿，这些灰，这些大风，这些流转的光
　　尽心尽力大喊大叫
　　奔跑的街道，我们追上一张纸
　　喧闹的，轻率的，缺乏人性的
　　它跳下悬崖，浸没在这个泛着腥气
　　含着苦味的太平洋
　　
　　还剩下一天
　　一天好漫长啊，你守着你的米缸
　　你的井水
　　你的一只手臂上挂着抹布，你的一只肩膀上披着绶带
　　你散开的头发后面
　　四根竹竿的青色分开窗洞
　　大海沸腾
　　宇宙旋转
　　
　　
　　2 忧郁症

　　从这里看出去已经没有蓝色
　　这个卵形的窥孔是就着锈蚀的痕
　　一石头一石头砸出来
　　汗湿的掌心和背
　　裂开流年的痛。聋了耳朵
　　大家只好一整天沉默
　　卵形的圆顶上渐渐落下许多红色
　　在我们的头发和眼睛里
　　近处，一片萎黄的草
　　不远处，一段一段的红尘
　　
　　　
　　3 失眠症

　　失眠总是发生夜里
　　因为躺着
　　所以双脚都没有支撑的地面
　　因为没有高差
　　血总是流动得比白天快
　　而因为流动太快
　　氧气含量明显过低
　　致使眼睛充血
　　而因为这充血的眼睛闭着
　　视网膜经常发痒
　　而视网膜痒得必须要用手揉的时候
　　这只手总是被重重地压在另一只手下面
　　这只手把心合盖在粗粒的床单上
　　为整个身体出汗
　　并发现老化的皮肤上残留的故事
　　而这故事如果移动舌头去品尝
　　它一定浸泡在苦味里
　　这苦味很宽很深
　　而这么大的一个死水池子
　　在夏天必然要养一池浮萍
　　而这么厚厚的浓绿的浮萍底下
　　沉浮着一只核桃
　　这只核桃苦涩的青皮里包裹着它的硬核
　　硬核里藏着一个人的大脑
　　而这个大脑里装有另外一个人的一个平原
　　这个无论怎么走怎么看都没有边际的平原上种着麦子
　　麦子在夏日多云的天空底下时时被风吹着
　　这风里有一个人在起伏摇摆的麦子中走着
　　这个人他一直走着想要观看到这个平原有一个边际的可能
　　而在某种可能里基于某个纯粹的观看角度
　　云层背后的阳光准确刺中他额头的汗水
　　汗水流入他眼睛
　　眼睛就闭起来
　　他的脑袋里就生出一个无边无际的平原
　　
　　　　
　　4 分裂症

　　吃这块水果糖的时候用上了铁锤：
　　那张脸那张巨大的脸
　　雍容光滑富丽堂皇
　　那张脸那张最巨大的脸
　　威仪棣棣金光闪闪
　　它最需要热量最需要甜
　　所以它分去了51%；
　　另外有一种脸没有人看得见
　　因此不知道它
　　究竟是大是小是明是暗
　　不知道它
　　究竟是一张脸还是好几张脸
　　也不知道它
　　迫切需要的究竟是热量还是甜
　　它分去了37%；
　　呵。我们的祖国像花园！
　　960万平方公里微笑过多少花朵的脸
　　他们过小沟他们爬山岗
　　他们站在拖拉机上
　　他们从车窗上跳下来震得地面狠命响
　　他们剥松树皮嚼鲜嫩的枝条
　　他们在长条凳上睡午觉
　　他们的骨骼、他们肌肉、他们脑袋、他们的汗水
　　……特别是
　　他们笑脸上的未来共和国的未来
　　需要甜
　　分给他们1.43%；
　　还剩下10.57%
　　这些铁锤下散碎
　　江水需要甜
　　泥土需要甜
　　垃圾堆需要甜
　　——分给它们！
　　
　　　　
　　5 焦虑症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寻人启事
　　你把它贴在眼睛上
　　从此只有你看得见这张脸
　　从此你再不能哭
　　甚至不敢眨眨眼
　　你睁着满眼的沙子
　　你不能让这唯一的线索褪了颜色
　　这流着眼泪的
　　这疲倦这天真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爱
　　你把它刻在一个手掌心
　　从此你的右手只做一个动作
　　你捞来吃的
　　你的左手只做一个动作
　　你推开的门不是门
　　你推开的窗
　　从不是一扇窗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家
　　你把它含在嗓子底下
　　从此你就患上了慢性咽炎
　　但你不能咳嗽
　　甚至不能说一句话
　　你咬着牙齿
　　你不能弄丢了它
　　你最后的信仰
　　你没有人会听见的
　　没有人相信的
　　
　　没有地方安放这句话
　　你把它塞去耳朵里
　　它从这边耳朵塞进去
　　立即从那边耳朵挣出来
　　你再把它从那边耳朵塞进去
　　它立即从这边耳朵挣出来
　　你不停地做着这个动作
　　这个游戏至今还令你满意
　　在翻手的耐烦和覆手的不耐烦之间
　　它烧尽了满世界的空白
　　
　　没有地方安放这小片的时间
　　你把它钉在脊背上
　　它时时刻刻痒
　　所以你用一张假钞向一个卖假药的
　　买一剂止痒散
　　而它让你的吐沫变苦
　　让你浑身酸楚
　　于是你跑起来放声大笑
　　他奔向你大笑不止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微笑
　　你把它刺在吐沫里
　　所以，没有人相信你
　　你也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所以就淫荡地相互靠近吧
　　交换毒药
　　交换溃疡和细菌
　　交换地沟油、三聚氰胺和特供
　　你们很快血肉模糊互不相欠
　　你的金刚不坏换得他的百毒不侵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信心
　　你把它武装在牙齿上
　　如果有谁也不信
　　那么就来试试吧
　　看看谁够锋利
　　谁够坚硬
　　谁够狠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狠
　　你把它镶在骨头上
　　骨头上长出刺
　　刺中坐骨神经
　　让这没有立锥之地的一生
　　坐不下来
　　永远锥立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刺
　　你把它种在血管里
　　那里幽暗温暖
　　它很快生根发芽
　　开出下一个人生的刺
　　在你的心口上
　　刺出一朵红色的蔷薇花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疼
　　你把它埋在胃里
　　这个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
　　你的黑色没有办法把它消化
　　也不想把它吐出
　　你朝它俯下身子
　　听它劝它
　　它同意每天只让你睡不着一次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未来
　　你想把它封在脑子里
　　它自己下滑
　　你又想把它挂住在心脏
　　它仍然下滑，下滑
　　它下滑到一个器官里
　　这个器官它坚硬变软
　　坚硬变软坚硬变软……
　　它把它喷在橡胶里
　　你甩手把橡胶扔进垃圾桶
　　
　　没有地方安放这条路
　　你把它钉在脚板上
　　从此你畏影恶迹
　　从此只能不停走不停走
　　好让它在这世上
　　蛛网密布的公路、水路、铁路、高速路里
　　显出一个会发生的痕迹
　　
　　没有地方安放这个“安”字
　　你把它涂遍全身，在皮肤上
　　你就是光闪闪的人一个
　　那就不停走吧，走快一点
　　再快一点，走到腿疼到要断了的时候
　　就开始跑吧
　　让雨水空气在你身上摩擦出电火
　　把它烧毁
　　　
　　
　　6 躁狂症

　　妈的,妈的,妈的
　　我们在市场收集感觉
　　我们走来走去
　　胸口一个秤砣烧红了，停不住
　　巨型压路机轧过一堆番茄
　　是的，不过是一小堆番茄
　　一些红色。你妈的抖个什么？是机器在走好不好
　　不是你。你的机油没有发热、沸腾
　　没有谁指导你的螺栓生锈
　　轴承发炎——什么意思？
　　妈的，是什么这么浑浊
　　这么辛辣？吹一口气，吹一口气吧
　　吹一口气就给我开过去
　　打不干的井水使不完的力
　　流不完的眼泪榨不干的油
　　他妈的，哭什么哭
　　头掉了碗大一个疤
　　怕个毬，爬到轮子上去啊
　　撞出点火花来，弄出点声音来
　　痛快啊，点燃你肠子上的板油
　　咋呼吧，你的琵琶骨上敲响了将军令
　　我的天呐，这一块那一块都是我们的肉啊
　　拾起来啊。拾起来。怎么拾起来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疼
　　你妈的就是怂人一个
　　
　　操，操，操
　　我们在十字路收集直觉
　　我们跑来跑去
　　这么一大块铁在屁股上烧红了，停不住
　　冲啊，落在后面的人没饭吃没衣穿
　　撞啊，撞不翻别人就只会被人撞翻
　　记住，在这个世纪我们没有血没有肉
　　我们铁石心肠铁骨铮铮
　　操。谁说两个轮子的力气一定小于四个轮子
　　操。谁说脚踏的冲量一定小于电动
　　张开我们的獠牙，喷出我们的毒液
　　金刚不坏啊，人莫予毒啊
　　那里有个空位，你瞎了吗？
　　往前冲过去啊，铁棒磨成针啊
　　即使没有，撞出一个来
　　即便赤脚，世界一样巨大的轮子推着我们
　　我们是铁啊。铁齿钢牙铁马金戈
　　我们永远最坚硬最粗糙——什么？
　　你说你还有什么想跳，冒着热气
　　会害怕？这道地缝有棵娇嫩的草
　　别搞笑了
　　这个国家哪有什么红线绿线，哪有什么黑灯白灯
　　我们没有必要害怕踏铁鞋的
　　抬铁饭碗打铁算盘又怎么样
　　冲啊，到前面去
　　撞死一个少一个，抢走一片少一片
　　争得一厘多一厘，抢得一秒多一秒
　　铁佛伤心，石人落泪
　　落在后面的人饿死老婆孩子
　　落在后面的人——操。你妈的不是人
　　
　　我靠，我靠，我靠
　　我们在医院收集感情
　　我们跳来跳去
　　心脏上的癌烧红了一样疼，停不下来
　　一锅沸腾的寄生虫被巨型推土机撞翻
　　哦，这一地呆头呆脑的微生物多么老实可笑
　　听听这些细胞的鬼喊辣叫
　　看看这些官僚主义的手舞足蹈
　　想活过今晚吗？想亲吻、想繁殖吗？
　　摸摸这些华丽丽的金属管、液晶屏
　　这质地、这光泽——我靠，你有良心吗
　　有常识吗？一个钟头才500块
　　便宜啊，一句没心没肺的赞誉也曾要价五毛
　　大夫老爷，拿出你的鬼头刀
　　鎏金镗、镔铁棍、紫铜锤和龙门刨
　　否则就快给我用牙齿咬
　　我们这里头多了两公斤，我们那里少了两公分
　　我们满嘴燎泡浑身发痒
　　我们全身的血吸虫一肚子的大肠伤感菌
　　护士姐姐，给我们输点液体感情吧
　　￥10000/mL
　　给力啊！顺便来两吨百折千回的爱情
　　和二两峰回路转的命运
　　烧红了。烧红了。这一团那一团的癌为什么这样跳啊
　　它跳着离开我们，遍地鲜花
　　多好看啊
　　我靠，东张西望什么
　　用力开过去啊！你有病吗，癌不传染
　　谎言、同情心才传染
　　
　　Fuck，Fuck，Fuck
　　我们在学校收集意识
　　我们滚来滚去
　　这个巨大的符号在眼睛里烧红了，停不住
　　伸出手来，绷紧皮肤，让我来教给你们幸福
　　第一要会笑
　　嘴角上弯，2.3毫米，别像个烂柿子那样
　　矜持一点。脑袋歪一下，目光稍微仰视
　　恭谦一点。你不是一条狗，所以还要高贵一点
　　第二要学会应声
　　好！很好！！非常好！！！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反正你是永远不会错的
　　我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会发生你出错这种事
　　告诉我，有谁能把这句话说得更动听更自然
　　更百折不悔更毅然决然
　　更他妈奢华低调好似贵族
　　第三要学会现身
　　别拉扯你们的衣服，现身不是献身
　　别忘了，你们已经学过了高贵
　　在该现出哪一片的地方现出哪一片
　　放松一点，支撑你全体重量的不会超过你双脚的覆盖面
　　在该现出哪一片的时间现出哪一片
　　淡定总会吧，你只能活在当下
　　此刻就是全部——什么
　　你还没有准备好？我没有听错吧
　　竖起你的中指，这个动作很优雅嘛
　　你想问你还可以为了什么
　　给我个嬉皮笑脸
　　再来一个！好啦，现在爬上巨型坦克
　　好大一片闪光啊，开过去
　　找块软地，轧个坑吧
　　把这段愚蠢埋葬
　　这个青春痘一样的肿瘤，这片过时的单纯
　　点起火来，别跟我说什么恶臭，掩埋不掉的就给烧
　　处理垃圾的方法在125页
　　你们的智商赶超250，没有谁学不会
　　烧吧，正气可以用来发电
　　良知用来制造生物燃料
　　尊严就该生产减肥药
　　明天更美好，变成一匹最简单复杂的巨兽奢侈品吧
　　世界终究是你们的
　　FUCK，多好的一片清白的高分子聚合体
　　
　　我日，我日，我日
　　我们在图书馆收集意志
　　我们爬来爬去，停不住
　　这本烧红的金闪闪的成功学上，这个动作真不舒服
　　请用最霸道的方式把这块地砖从东街移到西街
　　最好用豪华车队护驾开道
　　你就创造了价值
　　西街的牌坊底下有好长一片历史的阴影
　　且在它的庄严肃穆里为它刷上一层血红的涂料
　　标明身份、划清地位
　　你创造了巨大的价值
　　再把它从西街搬到东街，别忘记了用上最高贵的姿态
　　水银灯，摄像机，劲歌热舞，俯视，狞笑
　　你创造了举世无双的价值
　　看到了吧，这个格调伟大、旋律汹涌、稳定压倒一切的大时代
　　你无所忌惮则无可限量
　　你无耻无形则无敌天下
　　你无孔不入则无往而不利
　　记住，你无依无凭无法模仿，你就是唯一你就是全部
　　在这个无天无地里你有无数种无中生有的机会去创造无穷无尽的价值
　　这棵香樟树需要往前移动一百米
　　这座白石山需要刷一身苍翠的漆
　　这幢100层的大楼需要推倒重建成101楼
　　这座积木的长江大桥需要被风吹倒
　　这团艺术需要催生出一堆歪眉斜眼扭臀送胯的小丑
　　这个京城所有的铁很快就需要生锈成GDP
　　没有需求哪来的消费
　　没有消费哪来的生产
　　没有生产你让这么多叽叽喳喳仰天张开的嘴去喝西北风
　　看着我，听我说，用力砸吧
　　别再跟我说爬来爬去不好施展，别傻了
　　用脑袋，你的铁锤，你的气锤，你的万吨液压机
　　毁坏的意义大于建设
　　一刻别停下，砸烂我的不败金身吧
　　制造那个巨大的炮弹需要贵重金属
　　丢掉那些腐臭的前瞻后顾
　　成者王败者寇
　　为着一个高尚的目的，你做什么都不会错
　　发射啊！会阻挡你的从来都是路
　　不是墙。是血、是肉、是骨头
　　你想成为一切，一切才成就你
　　你是炸药，你是无限，你是万物生长的红太阳
　　你说你累，你太疲倦啦
　　你的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你眼里的水越变越浊
　　我日，你想死还是想活啊
　　
　　一片树叶怎么挡住泰山
　　一颗老鼠屎怎样污染太平洋这锅高汤
　　一只巨手如何遮住虚无缥缈的青天
　　一种典型的光叫心理生病
　　让雨水消失
　　在漫山遍野
　　沸腾的油脂滚过
　　此刻与从前，东西南北中發白，那些办公室、大会堂、数据库和上帝的天堂
　　我们收集不到的那些公文、表决、专业数据、客观规律和命中注定
　　原谅我们，放开我们
　　否则，灭了我们
　　
　　　
　　7 妄想症

　　灰色的天空底下一辆灰色的洒水车行驶在灰色的雨里洒灰色的水
　　我妄想着我从此再不妄想
　　
　　银白色的天空底下一辆银白色的洒水车行驶在银白色的雨里洒银白色的水
　　我妄想着我从此再不妄想
　　
　　透明的天空底下一辆透明的洒水车行驶在透明的雨里洒透明的水
　　我妄想着我从此再不妄想
　　
　　隐形的天空底下一辆隐形的洒水车隐形在隐形的雨里洒隐形的水
　　我妄想着我从此再不妄想
　　
　　　　
　　8 强迫症

　　从我们城市艰难、晦涩的地图上查看，
　　这
　　条
　　大
　　街
　　的
　　距
　　离
　　有
　　那
　　么
　　遥
　　远
　　。
　　我明白，我不想让你失望。
　　
　　　　
　　9 健忘症

　　这多半是作为一个行为艺术
　　被一个组织所组织：
　　那天，这个地域广大的国家一千个绝世美人
　　进驻遍布全国的一千个菜市场
　　她们先以醉人的甜美征得了在高音喇叭里叫卖的权利
　　再以傲人的身材征得了黄金位置和站得高的权利
　　怀抱一个金元宝才开始了这句喊叫：
　　“记住我吧，记住我吧，求你们记住我吧！”
　　如果有谁能看一眼就记住刺在她胸口的五个字
　　他就可以抱走她
　　抱走金元宝
　　据说，她们每天至少喊叫一千次
　　她们已经叫喊过了有一千天
　　至今，无人通过这个测试
　　
　　　
　　10 失语症

　　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吧
　　是的，必须讨论一下
　　我们需要认真听见对方的说话
　　要有基本的耐心
　　耐心。唉，你知道它有多重要
　　也许还需要细心
　　细心。我明白这种品质正是我所缺乏
　　但也许却是你所富有
　　所以，真的，让我们来讨论一下
　　我们只需要听见对方的说话
　　一句话，几个词语
　　只要被我们说起来，它们就不仅是几个词语
　　你知道，还有表情，眼神，身体的动作……
　　它们就被拉扯着一起出来
　　我知道这个并不容易
　　它需要一点耐心
　　耐心。
　　还是耐心。我不知道它究竟会是个什么
　　细心。我也不知道。我想
　　我们需要把自己弄到平静
　　弄到平静。有些方法，你知道的
　　挤啊、压啊、扯啊、挣啊……
　　要真用在我们身上
　　要把我们身体里那堆钢筋抽出来
　　很不容易。
　　不容易，所以我们需要讨论一下
　　讨论一下，你甚至只需要说出一个词语
　　一个词语
　　它就提出了一个要求
　　而一个要求
　　表明你的一个愿望
　　而一个愿望——是的！也许就是这个愿望：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
　　我知道，你认为这个世界并不需要你
　　或者你不需要这个世界……反正都一样
　　可是，我们需要讨论一下
　　讨论一下我们的耐心
　　讨论一下我们的愿望
　　讨论一下这个世界为什么不需要我们
　　我们为什么不需要这个世界
　　讨论一下我们必须讨论一下的原因
　　“世界起源于一场对话。”
　　当我们相互说起话来，我们就创造了一个世界，而
　　在这个世界里，我们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就要是相互讨论一下
　　所以，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吧
　　讨论一下
　　真的，让我们来讨论一下
　　
　　　　
　　11 癔症

　　那天他遇上
　　她的时候她没有
　　说他已经找了十年她回头看他
　　一眼点亮他的灯她往前走
　　他就跟着她往前走在高处
　　望不到尽头的夜的墙根脚在远处
　　望不到尽头的夜的墙根脚他跟着她
　　走了很久她推开一扇门镶铜钉的
　　红色的他眼看着她
　　一脚就要跨进前面的雪
　　这些雪他眼看着她
　　眼看着早就被前面的脚印
　　走成黑乎乎的一片
　　
　　那天她遇上
　　他的时候他没有
　　说他已经等了十年四下黑得
　　只有她才点得亮
　　一盏灯她说既然他
　　只是个意外她不准备指点他
　　走哪条路反正是要翻过深山
　　越过深渊他只需要抓住
　　那根电线不放手
　　一直走在那个秘密的山谷一个
　　二十年的朋友他的婚宴需要
　　他的记忆来保持
　　友谊的新鲜
　　他感到巨大的电流流过他
　　手掌中的电线
　　她没有说她的话
　　两句就说完
　　他眼看着她的车
　　离去
　　转弯
　　整个世界只有她
　　前面有灯
　　有亮光
　　
　　　
　　12 自闭症

　　他说我们活着是为了吃饭
　　他说我们每天用十个钟头换来食物
　　他说我们用十分钟吃它
　　
　　他说我们睡觉是为了做梦
　　他说我们每天用八个钟头睡觉
　　他说我们最多能牵扯出十分钟的梦
　　他说十分钟的梦也可以历经十年的内容
　　他说即使十天才梦见一次
　　他说我们也赚了
　　
　　他说剩下的五个钟头五十分钟
　　他说就用来震动空气
　　他说震动空气在目前的世界有两种可靠方法
　　他说为了加快俗气的速度
　　他说为了提高可笑的效率
　　他说我们这次分头行动吧
　　他说一个鲁滨孙
　　他说一个堂吉诃德
　　他说随便选一个
　　他说我们一个用锹
　　他说我们一个用矛
　　他说我们开始往空气里挖吧
　　他说我们一个向东
　　他说我们一个向西
　　他说空气好黑啊
　　他说我们在这里交换一次锹和矛
　　他说既然这里空气特别坚硬
　　他说我们换个方向
　　他说北方和南方空气一样沉重啊
　　他说既然眼睛也睁不开
　　他说那就随口说句再见
　　他说应个声吧
　　
　　　　
　　13 一个神经病

　　我们就这样走着
　　逆着一条水沟的声音
　　唯一的规则是不可停下
　　好像有一根绳
　　在黑曈曈的山一样的后面
　　有人拉着我们
　　而我们肯定也拉着他们
　　时间似乎总是黎明
　　或者黄昏
　　分不清是东边还是西边的天
　　有一线光
　　照不亮脚下低矮的地面
　　照不亮眼睛前面太空泛的地点
　　回头去看
　　他似乎总是另外一个人
　　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