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北郊站
![]() 上海市区的北面,有一个不起眼的火车站,那是一个运输货物的火车站。车站内除了几条长长的站台,供装卸货物之用外;只有几间宽大的库房,库房供储存货物之用。除此以外,几乎再也没有其它的设施。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货运车站,它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却在上海乃至全国都十分知名。因为那个时期的上海,从这个火车站出发了,成千上万的上海知识青年,去全国各地的农村插队入户。这个车站的名字叫做上海北郊货物运输站,简称“北郊站”。 北郊站位于上海闸北区走马塘(沪语中的塘、浜、巷,指河流)的北岸、共和新路的东侧,这个火车站远离居民区。与当时上海的彭浦重工业区为邻。 一九六六的初夏,被当时称之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简称“文革”。那年,我不到十足岁,不过心理上的记忆功能,应该已经具备。 从那时起,上海的大、中学校纷纷成立了,一个名叫红卫兵的组织。红卫兵组织的目的,似乎一是“造反”,即造“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反;二是“保卫”,即保卫“无产阶级司令部”。 学校基本上已经停课,高等院校的招生考试,也已经取消。学校里的相当一部分教师,被带上了一种叫做“牛鬼蛇神”的帽子。有的被打倒,有的打倒了还不算数,还要踏上一只脚,使其永世不得翻身。这些教师,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人,不能乱说乱动。他们基本上处于被管制的状态。 那个时期的上海,真是热闹,尤其是南京路、人民广场一带,更是热闹非凡。各种类型学校的学生,手臂上带着红色的袖章,袖章上印有红卫兵字样。肩膀上扛着,写有“红卫兵”三字的红旗。他(她)们先是在人民广场集合,召开誓师大会。然后依次出发,口中不断高喊着口号,游行于马路中间。如果遇上运行中的公交车或其它车辆,那么公交车或其它车辆,只能路边停靠。只能等待游行的队伍过后,才能运行。 大约到了一九六六年的仲夏以后,上海的工厂、商店等,各行各业纷纷成立了,一个叫做“上海工人造反队”的组织,简称“造反队”。造反队的目的,似乎在于“夺权”,即夺取“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手中的大权。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叫做“上海工人赤卫队”的组织,简称“赤卫队”。 造反队和赤卫队是两个派别,他们之间经常“文斗”,同时也“武斗”。所谓的“文斗”或“武斗”,大概是一种为了不同的政治利益和目的,所发生的群体性辩论(文斗),或者打架(武斗)的事件。影响比较大的有,在当时被称之为“一月风暴”的事件。据我所知,从一九六六年的年底起,到一九六七年的一月,上海工人的两大派别,在上海的真如火车站至安亭火车站沿线,发生了冲突。即:一派要北上北京,另一派则要阻止的事件。 这个事件的结果,最后演变成了你死我活。“一月风暴”的事件发生后不久,上海市的市长,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随即就被打倒了。同时,上海市人民政府的权,也被造反派夺取了,赤卫队随之消声灭迹。 新成立的政权叫“上海人民公社”。然而没过多久,新生的政权“上海人民公社”,不知什么原因,改叫了“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上海市革命委员会,替代了上海市人民政府。并且,革命委员会的主任替代了市长。这些名称一直延续到一九七六年底,“文革”结束后,才宣告结束。 时间到了一九六八年。“造反”基本上已告段落,学校开始陆续复课。不过,革命还在继续。 当时,学生在学校里革命,叫做“复课闹革命”。但是全国范围内的高等院校,招生工作已被通通取消。高等院校只有等待毕业的学生,没有入学的新生。高中毕业生,失去了升学的机会。而在上海,不但取消了高等院校招生,还取消了高中及初中以上各类学校的招生,譬如:中专、技校等。在那个年代里,好像高一级的科学文化学习,成了多余的事情。 这样一来,从一九六六年至一九六八年,这三年里毕业的三届初、高中生,他们的去向就成了问题。好在那个时期,号召这些毕业生,到农村或农场去“插队落户”务农,简称“插队”。而这三年期间毕业的初、高中生,就是我们熟悉的所谓“老三届”。老三届这个名称,也是由此而来。 在老三届中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去插队,其中只有“六八届”是全部,即凡是“六八届”的初、高中生,通通去农村或农场“插队入户”,即所谓的“一片红”;“六六届”,以及“六七届”中的一大部分人,也得去农村或农场。余下来的符合一定条件的学生,进入了本市的“工矿企业”。即进工厂或商店,成为了工人阶级的一员。 去农村插队的青年学生,统称“知识青年”,简称“知青”。“知青”的年龄比我们大,因而玩笑地称之谓“插兄”。 “插兄”的人数不少,足有百万之余,需要火车运输。当时的铁路上海客运站,即北站,运力显然不足。于是,那个不起眼的铁路货运北郊站,担当起了重任。从一九六八年起,“北郊站”便热闹起来了。它成了上海知识青年,去农村插队落户的起点站。成千上万的上海知青,就是从这里出发,进入到全国各地的农村。 “北郊站”送走了老三届,又送走了“新三届”。所谓的新三届是指“六九”、“七零”、“七一”年,这三年中毕业的中学生。因为那时高中已经取消,所以全部叫做中学生。因为他们是六六年至六八年进入中学,到六九年起将逐年毕业。现在已经过了三年,成了毕业生。所以,这三届的毕业生,称谓“新三届”。 在新三届中,除了“六九”届是“一片红”,即全部去了农村或农场。“七零届”、“七一届”中的大部分人,也去了农村,也是一小部分符合条件的人,进入了本市的“工矿企业”。 “北郊站”我是去过的,去过还不止一次。那是因为去送别,送别那些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伙伴,去那遥远的地方插队入户。 伙伴们大都数是邻居或者同学的哥哥、姐姐,我和他们都居住在石库门弄堂里。昨天还在一起白相(沪语:玩的意思),诸如打牌、着棋、顶橄榄核,今天则已成了知识青年。 知识青年大概是一种殊荣,这种殊荣,只有到农村去插队落户的中学生才会有。他(她)们不但到农村去,还要在那里扎根一辈子。当时他(她)们只有十六、七岁,年龄最大的“六六届”高中生,也不会超过二十岁。 “北郊站”很热闹,热闹的有点沸腾。车站的内外,到处挂着红底黄字的横幅标语。车站内的墙上、柱子上,到处贴满了用彩色纸书写的标语。 前去插队的知青们,是提前在原住地所在的区、县,所指定的某个地方集中,然后由专门的汽车运送到北郊站。行李也是提前送走,随火车一起前行。据说到了目的地,自己去取即可。我们前去送行的人,是自行到北郊站。去“北郊站”有公交95路车可以到达,交通比较方便。 运送知青的专列出发前,小小的货运车站内,前去送行的人,早已是人山人海了。有敲锣打鼓的同学,有呼喊口号的同学,也有拖儿带女的中年男女,还有那些步履蹒跚的老人,当然少不了我们这些往日的伙伴和朋友。中年男女一般是知青的父母,或者是姨、舅、叔、伯、姑。步履蹒跚的老人往往是,知青的祖父母或外祖父母。 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这是知青由集合地,来到出发地的信号。到了出发地后,知青们列队走上专列。上了专列的知青,他们把头探出车窗外,寻找前来送行的亲人。 父母们关照孩子要当心身体,经常来信。祖辈们口中嘟囔着舍不得。十几岁的孩子出远门,并且还要扎根在他乡,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牵挂总是难免。好在长辈给孩子带着家乡的泥土,每当思念家乡的时候,可以拿出家乡的泥土,看看家乡的泥土。每当看到家乡的泥土,如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在思念中得到了充实,人总是眷恋自己出生的土地。 过去出远门或者外出谋生的人,长辈们总要让他们随身带上家乡的泥土。其用意在于,无论走到哪里,也不能忘记自己的家乡,不要忘了生你养你的土地。而同学和朋友们却不断的嘱咐,不要忘记哥们或姐们。 几声火车的长鸣声传来,送行的人们意识到,火车即将开动。此时此刻,锣鼓声又次敲响,口号声此起彼伏。随着火车的声声长鸣,哭喊的声音也随之而来。真是惊天动地,响彻了云霄。虽然不是永别,离别是肯定的,区别只是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已。 如果说,人们平时善于伪装,那么,此时此刻应该是真情的流露。人间真情的流露,真情是很难伪装的。 多少年过去了,这种情景时常在脑海里影现,时隐时现。这是我所看到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插队落户的情景。 大约从“七二届”起,外地的农村不去了。而是按照家庭的条件分配,分配到本市农场局所属的国营农场。从此以后,“北郊站”慢慢的冷清了下来。 不解的是,无论“老三届”还是“新三届”,凡是到农村或农场去的,都叫“知青” 岁月如流,几十年过去了。“北郊站”还在,它还是在老地方。走马塘的北岸,共和新路的东则,它还是一个货运火车站。不过,车站里的设施已经现代化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