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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嶷云踪·中篇
  作者:净海莲风 发表:2008/9/8 20:40:54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084
  编辑按:文笔流畅,故事引人。
  
  蚩尤一声咳嗽,左手掏了掏耳朵,道:“还好,耳朵没有生什么毛病。”伸长脖子,作势向四下天空一望,又道:“还好,月亮不是打西南边升起的。”公孙轩辕“嗯”的一声,道:“这……什么意思?”蚩尤道:“你这个承天秉时的中原黄夏部帝,眼高于顶,不可谓不久,居然能向了东夷贼子,讨教一二起来。若非我耳朵生疮以至失聪,又或天地忽起异变,以至你心性失常,焉能如此?”
  公孙轩辕干咳两声,道:“这个……你我分出广成子、赤松子两位门下,如今虽然势成水火……”蚩尤冷然道:“此事长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必再多费口舌了。”公孙轩辕道:“是、是。但论起渊源,勉强也可算得是同门师兄弟……”蚩尤道:“要说此事,一来玄天祖师面上无光——有这等的徒孙,二来赤松先师面上无光——有这等的师侄,三来么,便是我的面上无光了:有这等的师兄,叫我如何见得东夷的父老乡亲?”
  公孙轩辕“嘿”的一声,道:“本门以仙剑为名,你又早经捱过四九小天劫,何以十三天前的一役起,忽的弃了自己苦心化炼的烛天剑不用,改使这口不知打哪里拾来的大斧头?此其一疑也。八天前阪泉一役中,我这征东大将军应龙与护国师天女魃,虽能联手杀了东夷部中,你以外的第一骁勇之士夸父,但我那丞相风后,却也吃你四斧破去一甲子功力,如今奄奄一息,行将就木;麾下的六万虎贲勇士,更被你与换帖至交的风伯、雨师二人,杀的铩羽而归。论理,你就应趁此东南而下,以图多少收复些东夷旧地才是。何以你今日却孑然北上,左右更不见风雨二煞相随?此其二疑也。不知你可能给我细细说说么?”
  他这一番话说来,应、天二人不过暗点其头,心下也都想蚩尤将这迷团打破。蚩尤却是一惊,疑云大起,暗想:“莫非那厮果真……”面上不露半点声色,道:“好教公孙小……这个黄帝知道,此事的各种原委,说破了其实一钱不值……”公孙轩辕“哦”的一声,道:“是么?”蚩尤道:“然也。故此也就不足为外人道,没有说与你知道的必要了。只不过现下我心中,也正有一个疑问,你又可能为我说说?阪泉一役中后,为了不教旁人知晓行踪,我不惜耗费三成功力分出本命元神,以‘蜃楼幻影术’造出我连夜赶往东海滨枯柏岭的假象,自己真身,则暗中一路北行;不料今日才到此地,便陷入你数万虎贲的埋伏中。我只不明:你何以能知道了我的行踪?”
  公孙轩辕得意的笑道:“原来你有所不知。我麾下除了这无数能征惯战的虎贲勇士外,更有许多精细伶俐的探子,分布天下,但有什要事,便远在西域海外,不消半日,也就到我耳中——你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行止,到我探子手下,何异于光天化日下的白布染皂?”言下傲然,心中却自悚然,暗忖:“此人修为着实了得,算来不过十六七年的光景,怎的就能炼化出本命元神来?较之乃师赤松,真可谓青出于蓝了。”蚩尤冷笑道:“你这小儿说话,简直如同放屁!我今趟所施展的,乃是飞剑术中最为上乘的‘雾迷太虚’,此法一经施展,便是深诣此道中人,若无一双天生的慧眼,或是犀角灯、无物镜之类的法宝,那也是决计瞧不着半点踪迹的。你麾下十八名密探、二十九名细作、七十三名夜不收中,什么时候添了这等的亮招子人?”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咦”的一声,不胜惊讶。应、天二人不过暗暗奇怪:“这凶神何时将黄夏部军中之事,探的如此明了?”公孙轩辕却是暗道“不好”,忖道:“难道他早就已是……”两声干笑:道:“你既不愿说,我又何尝愿答呢?”蚩尤道:“那还废话?出招罢!大爷的手,可是痒好久了。”公孙轩辕道:“不着急、不着急。算起来,你我之争,也有不少年了。因你迟迟不愿归顺,臣服于我麾下,东夷一族,可谓血流成河,尸堆成山;如今,诚如你所说的,偌大一个东夷,族人还能剩下多少?我只不明白,究竟为的什么,你不惜如此与我抗争?”
  蚩尤道:“东夷族人自烈山氏以来,便是只爱自由,不畏王权强暴,此事你难道不知?其实要想我罢手弃兵,原也不难,可惜的是……”公孙轩辕听他话中似有所指,不禁道:“可惜的是……”蚩尤道:“可惜的是,有几件事情,无论如何,你是做不来的。”公孙轩辕道:“哦?那你且说说,是几件什么事?当今之世,我还做之不来,怕也就再没有人,能办到了。”他只道蚩尤的意思,只需自己办成几件事,便可令对方臣服,故此脱口而出了一句豪语;却又不细细辩明,“罢手弃兵”与“臣服”,其意原是相差甚远,何况蚩尤为了东夷族的自由不受黄夏部约束,多少年来,不惜以无数族人性命为代价,与公孙轩辕抗争不止,此刻又怎会突然转性,只要他能做出几件事来,便就伏帖臣服?即便当真能如此,蚩尤所要他办到的,又岂能是什么易与之事?
  蚩尤哈哈大笑,道:“公孙轩辕,你好大的口气!好,你既如此说,那我便讲与你听也无妨,嘿,听好了……”猛的深深吸了口气,仰天喝道:“我要这九霄广天,不再冰冷无情;要这八荒大地,从此温润养生;要这海内群仙,不再心如死水,貌似枯木;要这有情众生,从此自在逍遥,了无挂碍。公孙小儿,你自问,能将这四件事,一一不差的办到?”他这几句话,字字以极深厚的内力吐将出来,听在耳中,实不啻半空里猛响起一片绵绵不绝的焦雷。
  公孙轩辕甫闻其声,忙运起先天真龙气相抗,尚勉强不觉有什。应、天二人却觉其声如卧渊狂龙长啸也似,直上干云霄,又似一柄小锤在自己五脏六腑上不住敲击,激动体内真气四下窜行;幸而蚩尤这一番话不过短短几句,转瞬已然说完;个中所蕴内劲较之方才的“雷鸣狂风吼”虽隐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并不如方才那般震得二人浑身不适。
  公孙轩辕冷哼道:“蚩尤,你这是存心消遣了。试问便是上古燧人、有巢、伏羲诸皇那等异于常人何止百千倍的大智能者,又有哪个能做到你所说的这些?”蚩尤冷笑道:“所以说,你当先明白一件事。”公孙轩辕皱眉道:“一件事?是什么?”蚩尤哼了一声,道:“自古以来,我东夷族人,便只会为争自由而战死沙场,决不会因强权奴役而屈服异种之人!”短短几句话,本是平平说将出来,但说到那最后“异种之人”四字时,已然成了暴喝。蚩尤宣花斧一晃,身周已然现出数十道弯月般蓝森森的斧光,挟着阵阵刺耳非常的飕飕破空声,迅若经天流星,铺天盖地直向着公孙轩辕上下三路各脉要穴袭去。那斧光初时都不过冰盘大小,片刻间已然胀成车轮般,仿佛半空一张以许多月牙刀结成的漫天刀网,向公孙轩辕劈头罩下。
  公孙轩辕赞了声“好”,长剑看似随随便便往外一递,剑身立时泛起一层淡淡的紫晕,似有若无,流转闪动;又以剑直指那以乌云压阵之势向自己袭来的漫天斧光划出一个大圈,剑锋所过之处,留下缕缕细如发丝的紫霭,形成一个将公孙轩辕上下围起的霞环;那半空离弦箭般飞驰的斧光甫一撞上这霞环所圈起的虚空,登时硬生生止住前行之势,仿如被羁牢笼的猛兽,虽凶性十足,却只能悬在空中飞转,再不能前进分毫。
  公孙轩辕长叹一声,道:“你身怀异禀,又有此万古不渝之志,原也颇可敬可佩;只是不能明白因时趋避的道理,徒然举兵抗此天下一统大势,又能当得什幺?不过螳臂当车罢了;到头来,终是孤臣孽子,伤心自叹而已:又何苦来!”长剑自上而下,猛的劈向紫色霞环,只听“喀”的一声,霞环碎散成丝丝飘忽的雾霭,随风化去,几下消失;那数十道斧光似被利刃同时截断,唰唰唰唰声中,直向八方苍穹飞射散去。一时间紫霞明灭或可睹,青芒飞散信难留。
  一击得手,公孙轩辕得意的笑道:“你自以为了得的玄功剑术,纵能一时凶横,又岂能长久?”口中说话,手上也不迟缓,长剑轻轻一震,蓦的自剑尖迸射出一道耀眼非常的白芒,夹杂着无数金光闪闪的星点,不住飞溅散入四下茫茫虚空,随即熄灭消失。一阵嗤嗤吱吱的风啸声中,一条丈余长的紫龙猛然自那白芒中冲了出来,张牙舞爪向蚩尤扑去。
  蚩尤微微一愣,嘿嘿冷笑道:“一品先天真龙气融合十成紫霞飞龙劲,这调调可也当真好看哪。”右臂前伸平举,宣花斧刃轻轻向外一推。
  那紫龙挟声声风啸雷吟,飞快的向蚩尤当胸袭来,转眼已挨上宣花斧刃;便听长长一声“嘶嘶”碎响,龙首斧刃间蓦的泛起黄豆大小一点绿光,青翠碧莹,仿佛一粒玉质莹润的翡翠,势如破竹,自紫龙龙头直向龙尾掠去,所过处,龙身上现出发线也似一道绿色毫芒;片刻间绿芒自紫龙尾尖掠过,跃到半空,闪得一闪,便即消失。紫龙身上的绿芒却随着阵阵蚕咀桑叶般的沙沙声,毫光大盛,闪烁流转,将丈余方圆内的野草与遍地的虎贲残尸笼罩笼罩上一层淡淡的碧绿霞晕,紫龙应声被绿芒自中间分作两半,溃散为团团紫色烟雾,缓缓弥漫开来,犹如数重紫晶琢成的流苏布幕,悬挡在蚩尤与公孙轩辕之间,吃荒原中不时刮起的劲风吹得片刻,已然飘散在了茫茫之中。
  蚩尤磔磔怪笑两声,道:“如何?”
  公孙轩辕眼见他轻轻巧巧,只是将斧向前一推,便不费吹灰之力,把自己一剑震出的紫龙击得碎散化去,不由猛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心下骇然,忖道:“这招‘一飞冲天’,是以仙剑流内家成形剑气融合一品先天真龙气与十成紫霞飞龙劲而成,乃广成先师所传《无赦九式》中尤为厉害的招术;所以先师当年一再告戒,若非生死紧要关头,万不可妄用。故而惟有在昔日远征西域,与金天帝少昊斗法穷桑谷时,因为那小子一手师法百鸟王丹凤碧鹔与万禽仙白鹤苍雕而衍化的‘九天遨游逍遥诀’委实海内仅见,久战不下,才不得已使了出来,当下也就令之伏帖称臣,受我册封为白金德东郡王。此战以来,我只道这招‘一飞冲天’,纵不能说是世间最厉害的玄功,总也可算得常胜必杀之术,怎料到得这凶神手里,却是这般的不堪一击?难道他……可是先师……”
  蚩尤呵呵一笑,好似看透公孙轩辕心思,左手在宣花斧背上轻轻抚了抚,道:“公孙小儿,你可是正在奇怪:‘何以我这从来攻无不克的玄功,一遇到这凶神,便如鸡卵撞石般被破去?’”
  公孙轩辕心里,此时确也正在反复琢磨:“何以我这从来攻无不克的玄功,一遇到这凶神,便如鸡卵撞石般被破去?”便不觉把头微微点了一点。
  蚩尤道:“自那阪泉一役起,我弃剑使斧,不是令你一直很奇怪么?嘿,大爷现下心情好,就说与你知道便了。这个……公孙小儿,我且问你,有关天地开辟之事,你可曾知晓一二么?”
  公孙轩辕莫名其妙,道:“‘天地浑沦未离,混沌无形,昏暗无方’,什么‘有盘古氏居中凡八千岁而天地开’,又道是‘阳清者上升为天,阴浊者下降为地’……凡中原之人,上至黄发老者,下及垂髫小儿,又有哪个不知这一节上古传说?”
  蚩尤嘿的一声,道:“你这不垂髫的公孙小儿,偏就不知我手中所持,正乃当日盘古大神所炼的开天斧!”言下傲然,信手将斧挥得几下,嘶嘶数声,斧刃上蓦的泛起一层蓝汪汪的寒芒,闪烁不定,慑人心魄。
  公孙轩辕这一惊非同小可,道:“什么?这等开辟传说,难道是真的?”蚩尤道:“这个也只能说,是真也不真。”公孙轩辕哼道:“真便真,假就假,什么叫做‘真也不真’?”蚩尤道:“所谓‘真’,只因盘古大神确曾有此开辟之举,至于‘不真’,因为那所开辟的,并非这自然天地。”公孙轩辕冷笑道:“越说越奇了。远古之时,阴阳坎离的自然乾坤之外,居然还有人为天地么?”他耳听蚩尤所说,越见其荒诞不经,当真不知所云,暗想:“不成这凶神久经厮杀,心力憔悴,因此忽然失心疯么?”蚩尤满脸景仰神色,一本正经的道:“然也。”公孙轩辕“嘿”的一声,道:“那倒真要请教你,此事原委来历如何了?”
  蚩尤咳嗽两声,道:“曩古之世,虽然民生未经开化,但这苍茫宇内,却也出现了三位机缘巧合之下,参破生死、悟透玄机的智慧之人。”公孙轩辕“哦”的一声,道:“远古之时,已有了这等大智慧者么?莫非那盘古,便是其中之一?”蚩尤点头道:“正是。只不过,盘古大神只是其中参悟得最下乘者。”
  公孙轩辕“啊”的一声,不胜惊异,道:“以盘古开天辟地之能,尚且不过得其最下乘者,那么得其最上乘者……”心下暗道:“岂非令天地间众生俯首称臣,一切运化由己心意么?”
  蚩尤道:“那参悟得最上乘者,居于昆仑山顶,名叫易初至智,出阴入阳,履水蹈火,餐霞饮露,唤雨呼风,身居尺寸之内,神游万里之外:几乎无所不能,真个有通天彻地的大智慧;但也因此,他那意思,专心便是希图一日,能役使众生于鼓掌之间,八荒六合至尊,独霸四极三才……嘿,公孙小儿,你的心思,不也与这位易初至智,有几分相似么?”
  公孙轩辕口唇微动,嗫嚅良久,终于没有说出什么来。
  蚩尤道:“参悟得中乘者,居于须弥山巅,唤做始素先知,生死形色,智力消息,如玄牝之门,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修炼的一发天地同寿、日月齐辉;只是全没有易初至智那般神通广大,也没有任何争权野心,一意只是想要求得无上天道,便已心满意足。”
  公孙轩辕嗤之以鼻,道:“这可当真是不求上进了。”
  蚩尤乜他一眼,摇摇头,大有燕雀安知鸿鹄志之意,道:“那参悟得最下乘者的,便是居于天山山麓的盘古大神。”公孙轩辕道:“天山?原来你今日只身北上,莫非便是要借道黑水部,往天山山麓去祭拜那盘古氏么?”蚩尤哈哈一笑,不置可否,道:“虽只是修得最下乘者的盘古大神,却也刚柔暑凉,相沦冲和;但是细考究起来,论玄功,他虽有排山倒海之能,却无易初至智般争天地之幻化,论生死,他虽具千年不老之寿,却无始素先知般夺日月之久长;故而那心中,也知道自己的修为底细如何……”
  顿一顿,又道:“是时,东南海内有万古孽灵黑蛟白鳌,西北山中有千载妖兽金豺血豹,常常入侵世人聚居的山林巢穴,食人饮血,残生害命,所过之处,一似穷发以北的不毛之地,阴风惨惨,鬼哭声声。世人虽然对此深恶痛绝,每每想要聚众而起,行那诛伐之事,怎奈这等修炼经年的妖灵,往往吸取日月精华久矣,虽然说不上什么神通广大,但对于一干区区的蒙昧之民,却也可谓能耐非凡,上古这些未经开化的乌合之众,纵然身强体壮,又能当得什事?终不免徒然赴死,白白祭祀了妖兽们的五脏庙而已。是以天下之人,无不心惊胆战,颠沛流离,为苟延残喘,在凶兽爪牙间偷生——却终不免横祸飞来,忽然之间,原本好端端的人家,便就血染黄沙,白骨填壑,凄凉悲惨,实在悲绝人寰……”
  公孙轩辕忽道:“原来你今日这般抡着宣花斧前斩后砍,左劈右剁,也是颇具远古的洪荒遗风了。”
  蚩尤哂道:“你莫非说我所杀这干狗屁的虎贲么?一经‘走肉行尸法’施术之人,便有天大的智慧聪明,自此也都成为心性全无的失心人,身不由己,沦为一具活的杀人工具;这一节,难道你当真不知?我之杀他们,实在还是解脱他们了去……”
  摇了摇头,道:“当时的三大智者,一个只管为自己独霸宇内的野心,躲在洞府中悄悄修炼,哪里有闲工夫管你什么民生的疾苦?一个更是专注一己修为,心如死水,意冷于冰,对天下种种,都只做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嘿,这般炼将出来,又与泥塑木雕的玩意有什两样?只有盘古大神,虽自知修为殊非上乘,但却心中明白:修道之人,不可只为一己私利,而当普渡众生,拯民疾苦于水火之中。故此只身下海,于深渊擒蛟斩鳌,独自入山,在幽谷碎豺剥豹,层层险境,九死一生,方使碧海染红霞,青山映血雾,妖氛为之荡尽,鬼气就此肃清,天下风水光明,芸芸众生也都安居乐业起来。一时间,世人争相传诵盘古大神功德,纷纷奉为部族守护真神,顶礼膜拜不止……
  “这一节,于始素先知也还罢了,易初至智却是对此咬牙切齿,只恨不能一口吞盘古大神了肚里:他以为霸业未成之前,竟有盘古大神这等皆般修为都万不及自己的下乘得道者,能够博了天下万民的香烟景仰,岂非是对自己无上玄功的莫大嘲讽,和那将就大业的绝大威胁么?是以他一发访遍天下名山,觅尽海内诸般奇珍,内炼元神,外修玄功,自身修为,那是不消说得,一日千里,百尺竿头更进;此外又不惜耗损肉身精血,喂饱昔日在穷山恶水间信手救回的无数妖灵异兽成形元神,时时操练,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公然对了凡是奉盘古大神为尊的各部落举兵相向。
  “要知这干灵异妖兽,本已久经修炼,此番得易初至智慷慨布施肉身,修为自是更上层楼,凶残心性,也一发放纵的无以复加,只是被锁在昆仑山中,不得施展;此刻牢笼打破,羁缚解脱,便肆无忌惮,只顾将天下各处的民众,把来做了口中美味。易初至智得此前锋开路,便又欣欣然放下话来,道是四海各部,只需臣服于‘超天绝地圣易初至智皇’麾下,便可永保太平无虞……”
  公孙轩辕道:“如此一来,想必这位易初至智前辈的夙愿,当可圆满实现了?”
  蚩尤道:“好比你有一天不慎,坠入那小北极无量海中,遭万千狂涛怒浪的侵袭,这滋味,苦不堪言,却蒙一位散仙出手相救,得以生还;你为表感激,于是奉这位散仙为仲父;岂料这当口,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人物,手段厉害,的在这位散仙之上,先教手下无数鹰犬将你撕咬,嗣后又放话道,只需转奉此人为仲父,便可就此永享太平——公孙小儿,你干是不干?”
  公孙轩辕略一沉吟,道:“倘此人所言非虚,当真能保永世太平,便称他一声‘仲父’,又碍得什事?不成还能少我身上块肉么?”
  蚩尤“哼”的道:“那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你自便便了。然当时天下民众,却都以为自己久在苦难中跌摸滚打,若非得盘古大神慈悲相助,只怕早已作了无数妖兽的果腹之物;此时突然一个从来不曾听说过名号的人物才刚钻将出来,便已搅的原本刚得平静未久的世间,迭起轩然大波;且莫名其妙的要号令天下,都听他言语吩咐——这岂非无理至极么?试问心志正常不差之人,哪个会俯耳帖首的便听了他话去?这一番不消说得,激起众部大规模的暴乱,个个扬言,非将易初至智这厮,赶出中原大地不可。
  “那易初至智一团高兴,喜洋洋的从昆仑山上赶下世间,原指望以自己当世无匹的手段,折服天下苍生,岂料得会是这般结果?心下不忿民众的有眼不识,更对盘古大神恨之入骨——于是教唆麾下无数妖灵异兽残害生民之际,自己只身上得天山来,要寻盘古大神一较高下。不料任你如何激挑,盘古大神始终不允,反倒苦口婆心,劝说修道之人,于这些虚名俗利,本不必如何念念在怀,只有渡化众生出得烦恼忧苦的娑婆世界,方是正途。
  “不料易初至智早为称尊宇内的名利欲所迷,于盘古大神这番劝说,压根听不进一星半点去。眼见此行无功,当下大怒,便在天山山麓,以自己惊世骇俗的无上玄功,幻炼出九重天罗与十层地网,横贯寰宇,包举四海,将世间一切有情众生,都裹在一团阴阳不分的混沌之中;又分出自己多年参悟修炼而成的生、死、幻、化、水、火、有、无八重元神,巡弋镇守在地网天罗各处;此外,便留下与自己肉身休戚相关的本命元神深锁体内,趺坐在昆仑山巅,吸取日月精华、山川灵秀;而那倾注自己半生心血的真命元神,则就御风飞行,逍遥遨游在茫茫苍穹之外……
  “这原只是苦了世间无数的生民:从来未经开化,又如何能在这天罗地网中的混沌里过活?幸得盘古大神相助,已有许多人,多少在慢慢的逐渐修炼着一些浅显的剑术之类,大家众志成城的,只是不断与那易初至智的八重元神放起对来,一个吃打退了,便更有十个轮换上。如此的未有多时,居然接连奏功,将这些元神一一都炼化的尽了:则现今的当务之急,便是要设法将这九重天罗与十层地网,尽数化去,以还苍生一个青天白日的明朗世界。但此事说来容易,其实论起这等玄功化炼之物,最是与施术之人的真、本命二元神息息相关,寻常斧铲之类,根本劈之无痕、凿之不损,惟有采地肺亘古不灭的阴火炼成开辟锥,又或者以万载玄冰融合修仙得道者的成形内丹与真、本命元神炼成法宝,方能化解。
  “先前那易初至智施法时,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亦干脆将天山笼入罗网中,故此采集地肺毒火炼锥一事,已决无可能;所幸万载玄冰乃是天山只嫌其多、不觉其少之物,而盘古大神参悟天地阴阳消长玄机,内丹与真、本命元神是炼得久矣:权衡再三之下,已决意独上天山绝顶阴寒之处,舍身炼宝而拯万民于那混沌浑沦中。试想那内丹与本命元神,虽然运用无上玄功,费却无数心血炼得,到底还是后天所成;但那真命元神却与修道人休戚相关,若无这真命元神作引,‘炼内丹、化元神’云云,都只是痴人胡说的白日梦而已。盘古大神为了民生疾苦,不惜化去数百载的辛苦修为,炼就了开天斧与辟地凿,只这一份悲天悯人的心肠……”言下唏嘘。
  公孙轩辕道:“想来那盘古氏于天山绝顶以内丹与真、本命元神化入万载玄冰,炼就你手中这柄……这个开天斧,以及那什么……”蚩尤道:“好教公孙小儿得知:开天斧与辟地凿自盘古大神打破地网天罗以来,辗转流落,不知多少岁月。如今惟有开天斧尚存留人间,那辟地凿却是湮没无闻久矣。”公孙轩辕点头道:“是了,以开天斧与这个辟地凿,化解易初至智幻炼的九重天罗与十层地网,令世间有情重见天日,可是么?然那易初至智费尽无数心机,惨淡经营,才得六合八荒、四极十方的独尊霸主,正可谓是踌躇满志,如今却被修为远不及己的盘古氏一朝尽数化了去,他又岂能善罢甘休?”
  蚩尤冷笑道:“这事何需你公孙小儿来瞎操心?盘古大神于天山绝顶炼得斧、凿成功,自身修为已是去了九成有余,仅还留下几分精元在体内,勉强的支撑着。若是能就此歇手,静养修炼,不消数十年,总有元神重回、修为更进之时;然则民生何辜?因为两位当世智者的纷争,带累无数生灵涂炭,试问盘古大神又何能忍心多延半日,使得众生更多受苦楚?是以盘古大神拼出最后几分精元,幻化成一金一银两只有搬山倒海之能的巨手,紧握开天斧与辟地凿,左右一分,上劈天罗,下钻地网……”
  公孙轩辕“咦”的一声,道:“盘古氏竟有这等大气魄,以身化解天罗地网?但如此一来,阴阳混沌虽然打破,他自身却也必将形神俱灭,这个……那……”
  蚩尤嗤之以鼻的道:“似你这般思前想后,待到考虑的十分停当,怕是人也都死的绝了!盘古大神既经决定舍身炼宝以化解天地罗网,岂有不知自己肉身元神尽毁之事?最可笑可叹者,那易初至智为一己私欲,依仗玄功变化,竟然视天下苍生如无物,私囚生民,上干自然造化好生之德,结果在盘古大神开辟成功之际,因为真、本命元神与之息息相关,消长牵引,于翱翔太空茫茫中时,忽然间灰飞烟灭,形神尽失……那开天斧既破得九重天罗,便功成身退,落下天山,以后流转江湖而到得我手;至于那辟地凿,却自开辟之后,一直踪影全无,想是当年钻地网时,因为尽头过猛,直冲入地肺中,早为阴火化尽了……”
  公孙轩辕暗想:“这位易初至智,倒也是个颇具帝王之能的皇家先辈了,只可惜了一身的玄功幻化,却不能明白得天下、治天下与保天下的手段不同,以至功败垂成……不过,这等远古之事,在我所征过的黑水、金天诸部中,从没曾听到过如此详尽的传说,他蚩尤又从哪里打听得来?嘿,瞧他不出,还是个很会讲故事的好口,若非今日这部族之争,又或是他能自愿归顺,待我登基称皇时,便收他做个稗官,每日说些江湖逸事之类,岂不快哉?”
  因笑道:“原来这便是你那开天斧的来历么?倒也感人至深。想来你持之与我相抗,颇有以之自诩之意了罢?但此举与旁人,也还罢了,于你却何异于自掌耳光?方才你口口声声,责我拘泥旧术,食古不化,了无新意。但你如今手持这盘古氏专一能破玄功幻化的开天斧来与我相斗,又当如何说?”
  蚩尤冷笑道:“开天斧是盘古大神故物不错,却早经我多番精心化炼,专一能破仙剑流内家成形罡气;与你那只顾搬玄天祖师剑术出来的行径,岂可同日而语?”
  公孙轩辕不知个中尚有此一段原委,顿时语塞。
  信目四望,荒原中尸骸遍地,血水横流,在冷如霜的月色笼罩下,更显凄凉死寂。不禁惘然,自己为了中原一统大业的实现,这些年征战不止,直教无数白骨掩没黄沙,碧血尽润寒草;目下虽然已有北黑水、西金天、南烈焰等众部的归顺麾下,却是以无数原本活生生的性命换得:这般以武力由天下大乱纷争,实现天下大治之举,究竟该是不该?
  沉吟间,忽觉头顶蓦的强光大盛,万道金芒直将涿鹿荒原中的草木都裹上了一层耀眼泥金;不由暗暗称奇,抬头向苍穹看去,只见太白、荧惑、岁、镇、辰五星正毫光耀眼的齐集天心,箭驰也似飞入东方斗、虚、奎三宿间,猛的一闪,随即黯然隐去。心中登时惊喜不止,暗忖:“五星朵三宿,岂非东夷将亡的朕兆?久闻蚩尤乃赤松子六大高足中天资上乘之人,不但玄功剑术能自成一家,便是星命算术,也每每发前人未见。想来阪泉一役后,这凶神便已推算出自己与东夷的将亡乃是天意使然,茫茫不可逃,故此只身北上,想要找一个隐秘所在,苟延残喘么?嘿……天下一统本是人心所向,他蚩尤就是再横,到头也只能自叹伤心罢了。”
  想到得意之处,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那冲天一飞诀的龙形气劲,这般容易的便为你破去,嗯,这个……你兴兵与我相抗多年,为的可不就是‘自由’二字?如今你若答应臣服,我便册封你为青木得东郡王,统领整个原东夷地域如何?这样每三年一度的重阳觐见朝贡以外,天下四极八荒,任你畅游,高山流水之间,鸟语花香,极耳目愉悦,岂非自由已极了么?”
  蚩尤笑道:“你个公孙小儿说话,真是臭不可闻,咳……”左手在鼻端作势扇了数下,道:“我毕生所追求者,乃是天地间绝无任何挂碍的真正形神自由;那屈膝王权下的奴颜伪自由,哄哄急功近利的祝融,唬唬沉迷乐音的颛顼以外,又能博得我一哂否?大爷早和你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自古以来,我东夷族人,便只会为争自由而战死沙场,决不会因强权奴役而屈服异种之人。多费唇舌何益?拔刃进招,咱们手下见真章!”
  公孙轩辕原本对蚩尤的修为颇有忌惮,但方才亲见天象明示东夷将亡,心知这凶神已是秋后蚱蜢,回光返照的垂死挣扎而已。一声清啸,长剑抖起四朵拳头大小的剑花,道:“既然执迷不悟,那我也不再做赘言。方才你口口声声,道是我所使的不论玄功剑术,都不脱玄天祖师旧法窠臼,然则我今日以自创的‘帝王十九剑’对你,总该不吝赐教了罢?”一剑平平刺去,锋刃处嗤嗤作响,又道:“这是十九剑第一式‘君临天下四夷咸服’,主攻印堂、心口、膳中、丹田处,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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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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