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加入收藏 站长邮箱
最新消息:

你的位置:首页>小说频道>小说故事>划水

划水
  作者:san 发表:2009/4/23 2:00:02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041
  编辑按:人要想改变从前的一些习惯,说起来不是一件易事,但若不让尝试着去改变,就会逐渐失去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或许我们该鼓足勇气踏出这一步,那么往后不论在哪里,相信我们的心都可以向着阳光敞开。
  
  我们兄弟俩住在大陆深处的一座大城市里,我们为一家大公司工作。在我们看来,我们的工作不值一提,可以说我们几乎没有做什么工作,我们每一天就那么随心所欲疯狂地放纵着,怎么快活就怎么来,好像根本没有工作这么一回事。然而这当然只是表面现象,其中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分不清工作与生活的区别,比如我们去喝酒吃饭,这样的事一眼看来当然是生活,可其实它却是工作——当然啦,它究竟是怎样成为了工作的,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我们是完全不清楚。在宴会上、酒席上我俩咋咋呼呼、吹吹拍拍,大放厥词、大说其俏皮话,对每个人、每件事极尽调笑戏谑之能事,我们兄弟俩都精于干扰视听、骇人听闻的各种手段,我们总是最引人关注,很容易就让自己成为了这些宴会酒席的中心,这些当然更是工作;至于说无聊之中我们去剧院听听音乐,去度假区打打高尔夫球,去一条阴暗的小街捉弄某个可怜虫,在青天白日之中正大光明地干点作奸犯科的小勾当,在朦胧夜色的掩盖之下模模糊糊地参与一个轻易见不得人的小阴谋,这些还更是我们的工作。不过,我们俩从来都是把它们当作生活来看,当作生活来过;或者也很难说得上是什么生活——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生活。我们就这么活着,感觉还不错。它们都是些自然而然的事情,就是“饥来吃饭、倦来眠”,它们是我们活着的必需,就是这么简单。可它们又的的确确是我们的工作,我们也分不清这些究竟是为我们自己做的,还是为我们的公司我们的城市我们的世界做的——仿佛工作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或者说工作浸入到了我们存在的本质之中。说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工作这多少有点夸张,不过说只要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开展工作这确是事实。
  
  据说我们的工作卓有成效,为此我们兄弟俩还受到了公司的好几次嘉奖。当然啦,我们的工作究竟有些什么成效更是为我们所不知道,对此给我们的嘉奖也都是含糊其词,只说有成效这回事而从来不说是些什么成效。据说我们的工作很重要,不仅对公司对这座城市甚至对这个世界,我们的工作的贡献都是巨大的。这些工作都是我们兄弟俩共同完成的,我们形影不离,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从未分开过。他既是我的哥哥又是我的兄弟,或者说他有时是我的哥哥有时是我的兄弟。对于我们是兄弟这件事我也一直很模糊,他怎么就是我的兄弟了呢?这样的疑问有时也会在我心中浮泛出来,然而我们充分实在的工作或者说生活很快就会把它冲刷干净,连一点残渣也不留下,因此我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它都是新的,仿佛我是第一次想到它。作为兄弟我们俩有些共同点,比如我们都是黑人,在这个城市属于少数民族、有色人种,在普遍的残废意识中还受着某种轻视,不过幸好我俩都机智聪明,精力过人,又富于冲击性的幽默,这些性格特征弥补了我们的这个小缺陷,所以我们干得还不错,我们时时让人喜欢、处处受人尊敬。除过肤色之外,就外表而言我们好像就没什么共同之处了,总体来说我瘦而高,他矮而胖,不过这些仿佛都不足一道,我们也不太在乎外表这些东西,说实话我们经常忘记了自己的外表,倒是彼此的样子因为时常看在眼里而记得更熟练些,所以有时候我们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哎,我说兄弟,你说说看,我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难道它真的就那么难于伴生出一点狰狞吗?”总之,从心中从最深的意识里,我们一直是把彼此当作兄弟——这与我们把工作当作我们的生活有相似之处。
  
  我们的公司位于我们城市西北的一个坡上,表面上看来这是一座上个世纪灰头土脑的实用建筑,既没有什么风格,更谈不上漂亮,然而其实它的内部设备精良。这我们是在不久前才知道的。我们很少到公司去,公司好像也不很欢迎我们,我们偶尔去一次公司也是还未站稳脚跟还未坐暖屁股就会被某种事由匆匆驱赶出来了。一年之中只有在奢华的岁末聚餐中,我们才会在公司做长时间的停留。在这个酒会上会宣布每一年的嘉奖令,如果是受到嘉奖的年份我们甚至可能会有幸被邀请留在公司过夜。对于在公司渡过的那几个夜晚,我已经几乎忘记了,只记得有一种仿佛是幸福的感觉,很暖和,轻飘飘的,朦朦胧胧的,仿佛浮在云端上一样的。从前的时候我们曾经一度有过一种猜测,我们认为公司对我们的工作基本上没有什么了解,至于公司对我们的嘉奖那更是完全基于一种随意的抽签活动。我们知道公司有一台电动的轮转抽号机,我们猜测里面那些花花绿绿的彩球上有一个就写着我们兄弟俩的尊名大姓——这个名与姓好像也是公司给的。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更加重了自己的恣意胡为,巧合的是就在那一年我们还受到了公司的嘉奖,这当然又更加深了我们对自己这个毫无根由的胡乱猜测的信仰。这个猜测是在我们知道公司那些精良的设备时才完全破灭的,虽然在此之前的好些年,由于某种隐隐的直觉,或者就是一种厌倦,一种对新鲜的渴望,我们对这个猜测已经生出某种怀疑了……对于这个猜测的结束我用到了“破灭”这个词语,其实它并不怎么符合事实。我所谓的我们的猜测其实也很难得说得上是个什么真正的猜测,固然它仿佛对我们的行为构成了某种影响,然而真实的情况也很可能是我们想要那样做了所以我们才编出了这个猜测,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渐渐地忘记了一些东西就把它当作一个猜测了,然而一到后来我们开始对它厌倦啦,我们就会无端地对它进行怀疑。其实就我们的生活而言又谈得上什么猜测呢,我们就那样随心所欲地生活着,闲着没事我们随便地猜测一点什么,谁能说这猜测不是生活的一部分呢——或者它根本就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我们的生活充实而空洞,充实得连一个无聊都很难得长时间地在其中停留,空洞得可以把一切都化作它的一部分。
  
  我们终于知道这台轮转抽号机的用途了——当然这是不是也是一个猜测呢?这一点我们也无法确定——我们兄弟俩的尊姓大名果然是留在那些彩球上的。有一天果然写着这个尊姓大名的彩球也被公司抽了出来,并且为此公司也把我们留在了公司里面,只不过这次既没有盛大的酒会也没有什么嘉奖。这天,我们受命来到公司,接待我们的是一个瘦得看不出年龄的苍白的人,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张只有一把小骨头和一张薄薄皱皮的小脸上却一直挂着一种嘲弄的笑容。他那仿佛高高在上的样子让我们暗暗地生气,我们无法适应这种变化,从前从来都是我们这样看人的,我们已经过惯了肆无忌惮的生活,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而这时候他那笑分明让我们感到害怕,这害怕是很清晰的,我感觉仿佛到了要清算一切的时候了,而从前的一切分明不过一种相互之间的做戏,依靠那些精良的设备公司对我们的一切了如指掌。由于不习惯或者不甘心,在路上我冲动地踢倒了路边的垃圾桶,而我的兄弟更是砸碎了门厅中的一个大花瓶和一面大镜子。对于我们这些显然是有意的挑衅行为那个人视而不见,或者都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只是一如既往地在前面稳稳当当地走着(脸上当然挂着该死的笑容),一直把我们引到了那台轮转抽号机的前面。我们一到,它就停了下来,一个彩球滚落到了我们的脚边——上面当然就是写着我们兄弟俩的尊姓大名。
  
  轮转抽号机抽到了我们,所以从此以后我们要一直呆在公司里面。表面上看来这不像是一个惩罚,毕竟我们在从前的时候曾以能在公司过一夜而引为莫大的荣耀,可我们就是不加思索地把它看作是一个惩罚了。其实说是惩罚大概真是不成立的,住在公司里面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一直都挺安心的,我们照样可以像从前那样行事——只不过只能在一个小房间里面。然而我们还是很认真地想好了一个出逃计划,真正执行时也很顺利,虽然受到了一点形式上的追赶,有人在我们背后放了一两枪,然而一切都没什么问题,我们翻出了公司的围墙,跑下公司的山坡,来到了一个并不属于公司的大湖边——啊,谁能想到呢,在我们的城市中竟然会存在着这么样的一个美丽的大湖,它的湖水清澈湛蓝,微微泛着迷人的水波,淡淡的一层水烟让人看不得很远……而它是怎样被隐藏在了公司的山坡后面的呢?这是不是公司刻意的作为呢?这很让我们怀疑。我们站在湖岸上还未来得及看尽这个湖的美好风景就寻到了湖边停着的一艘双桨手划小艇,我们理所当然的跨上了小艇,很容易的仅仅只用了三天多一点的时间我们就来到了对岸。我们找到了一个从前的熟人,一个性感多肉的黑种女人,从前的时候我们兄弟俩都分别与她有过这样那样的关系,都充分知道她的各种好处。她答应帮我们躲避公司的追捕,只要我们愿意一直呆在她的家里面。我觉得她在吹牛,她根本没有能让我们避开公司的能力,当然我也认为我们呆在她的家里的确能够逃避公司,但这仅仅是因为这里已经超出了公司兴趣的范围——或者把我们赶到这里根本就是公司的计划。
  
  在这里第一次我与我的兄弟发生了分歧,他死心塌地地相信这个女人,他想留下来永远生活在她宽厚多肉的胸部,接受她母鸡般的呵护——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而我决定离开,我并不觉得呆在她家里面比呆在公司里面更好。但是我离开的原因也并不真是这样的,而是经过这次湖上泛舟,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划水,我想到大洋中去划水,我觉得我这一生如果不做这件事肯定毫无意义,我甚至觉得假如我现在不去做这个事我肯定会立刻死去的。我一生第一次感到了一个愿望的可怕力量,我不知道我的兄弟留下来是否也是基于这样的一种力量,我没有问他,他也没有说。我推着那只小艇就出发了,我一直往西走,我知道在遥远的西部这个大陆的边缘有一个全世界最广大的大洋。我推着它经过了一片沙漠,一片高山,又经过了一片沙漠就看到了大洋。
  
  行舟在大洋里面,我充分地体验着划水的快乐,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存在了,我成为了大洋里一个汹涌的浪花。在大洋的中央,秘密的核心,我终于成功地让自己爆炸了,在破碎那一瞬间我还来得及想到:这是我为公司做的最大最有意义的一项工作,为此整个公司要感激我一百年——或许是一千年。

  说明:
  上大学时看过王小波的小说,最喜欢的要算《白银时代》了,原因之一可能就是我很喜欢小说里面的“公司”吧——无论是“写作公司”还是“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公司”我都觉得写的很好。在我看来,公司是工厂的扩展形式,或者说公司是工业生产模式在人自身上的应用。这正如,马克思哲学和精神分析学分别是牛顿力学在政治经济学和心理学上的应用——有人说,犹太人是世界上最聪明的民族。我从来不以为然,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聪明能及得上这个盎格鲁萨克森人。
  
  小说是去年7月写的,现在读一遍,里面那个“轮转抽号机”让我想起了博而赫斯的《巴比伦的抽签游戏》。
  
分享:
责任编辑:南平
网友评论只代表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
用户名:密码:
本文共有 篇评论
评论人南平 发布于 2009/4/23 2:03:03  
呵呵,握手!
评论人南平 发布于 2009/4/23 2:08:30  
呵呵,握手!
评论人san 发布于 2009/4/26 0:39:35  
编者的话让我觉得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这篇小说所写的不是简单的改变习惯,而是绝望。在我看来,改变或者不改变,很多时候不是说我们想这样,而是不得不这样。比如绝望,谁会想绝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