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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哀鉴录
位置:现代小说·如歌岁月
作者:索方
发表:2008/10/21 15:40:01
阅读:14144
等级: ★★★★
编辑按[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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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难言忿懑
第2章 赢家
第3章 最大赢家
第4章 三自主任
待续...
我心依归(下)
  
  “文化大革命本来是上层建筑,特别是意识形态上的革命,没想到竟把你们锻炼得如此的油滑和成熟,能将经济、政治、文化巧妙地融合起来交叉论述。”郑启明说:“我最近也碰到一件尴尬事。有天,我到外面去解溲,那是一个小单位修建的厕所,只有两个蹬位,一边男,一边女,中间被隔断,而两边门上都写得有男女字样。我到男厕所去,见门掩着,我往里一推门,却有人往外推,我知道有人,就等了一会儿,不想等里面的人一出来,让我哭笑不得,你知道么,竟是一个清秀的年青女子。我当即扳着面孔训斥她道,门上明明得有男女二字,偏你就没看见?她把我白了几眼悻悻地走了。显然她并不识字。但事后我想,我的文化自然比她高得多,单就男女厕所这几个字,我能就它们的字音、字形、字义结合《说文解字》,道出许多学问来。但这管什么用呢?而现在我的处境却比她困难得多,苦恼也比她多得多,要是她知道我当前不光彩的身分的话,上台发言批斗,说不定我还会落个轻视劳动人民的罪名呢?”
  大家笑过之后,刘建宁却郑重其事地说:“不要说得那样没出息,什么不光彩的身分?连自己是什么人?价值在哪里?几斤几两都不清楚了?我最近也遇到一件本来应该尴尬,但只要你抬起头,挺起胸,处理得好,却并不会尴尬的事情。那天,我在公路上看见一辆翻斗车在爬坡,而惊险的一幕是,这辆车的翻斗是直竖起来的。大概有头十个农民用手死死地抓住翻斗的边沿,在空中悬了起来,婉如杂技的空中飞人一般。原来公路上经常会出现这样的事:有的农民强行搭车到外地赶场,特别是空车更不在话下,殊不知今天遇到了这位犟头司机,待农民上车后劝不下来,他就来个“大卸货”,干脆把翻斗立起来。见此情景,我当时毫不犹预地站在路中间,紧急挥手,示意他停下来,并厉声叫他把翻斗放下,斥责他“为什么这样野蛮?出了人命谁负责?”司机才缓缓地将翻斗放下,有七八个农民见势不妙,赶快下来。我质问司机道,“你不能好好给他们讲吗?为什么这样?”司机说,“讲了,他们不听嘛。”最后还有两个人在车上坚持不下来,我当即劝道“翻斗车不能载人,这是交通规则,人家也有妻儿老小,一家人要吃饭,出了事谁来负责?”最后两人才下来,让汽车开走了。但事情并没有了,我看见“风雷激”的一个学生和两个农民在路边悄悄耳语,似乎想利用我‘不光彩的身分’找什么岔而又不敢,用眼睛盯着我,我一身正气,早有思想准备,睁大眼睛和他们赌瞪。最后大家还是相安无事而散。老子堂堂的人民教师,共产党员,不合理的事就要管,谁能把我怎么样;我倒要看看你能捞上什么稻草?难道你没有看见有的学生批判我们时,台上喊打倒,台下背地里却又叫老师。有的家长还亲自向我们道歉,说明孩子不懂事,或不得已而为之。有的学生在校表现过分积极,回到家里就遭到父母的喝斥,乃至打骂。有个区委书记,一向工作很好,深受群众爱戴,被提到一个公社去批斗,会上口号喊得震天响,会下却有群众轮流接到家里去吃接待饭。当前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拙劣的喜剧表演,待戏一完,各人是什么货色,价值依旧,有一点是应该坚信不疑的:这个民族的良心,不会泯灭!再说我们的党,我们的国家,声言要以马列主义作为指导思想,那么请翻翻《共产党宣言》、《资本论》、《反杜林论》、《哲学笔记》、《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等等等等著作,试问这些老祖宗们对天文、地理、哲学、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政治、经济、历史、社会、语言、文学、艺术,哪样不通?不吸收人类文化遗产的精粹,如何能建立起共产主义的科学体系?文盲就好么?愚蠢就好么?无知就好么?闭塞就好么?社会主义事业能建立在如此荒漠的基础上么?请看最近流行的‘读书不如喂猪’的论调,因为食品站长年无肉供应,人们馋得荒,口粮也紧张,于是百姓们、干部们,‘抓了革命’还是去‘促生产’,各处去开后门,买饲料,带上孩子打猪草收泔水,没有猪圈的家庭,干脆来个人畜同居,床上睡人,床下养猪,臭气薰天,不成体统,现在解馋的油荤问题倒是解决了,吃亏却在眼前,将来的损失就更难以弥补。”这话果然不幸而被刘建宁言中。学校先后复课了,初一新生入学,学校对他们作了文化摸底,当时还不敢说考试,只说便于教学,其中有道题问中国的首都在哪里?学生有答河北,有答天津的,有答贵阳的,有答遵义的,有答天安门的。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答‘******’。又问阿尔巴民亚的革命领袖是谁(其时阿被称为欧洲社会主义的明灯”)?有答赫晓夫的,有答斯大林的,有答彭德怀的,有答刘少奇的,有个答的是“叛徒、内奸、买(卖)国”,牛头不对马嘴,及格率不足百分之三十。有间学校还出现这样一个笑话:一个学生答不起,干脆去到监考老师面前,但见他把试卷举过头顶,两腿微曲,做出骑马装姿势,朗声叫道:“三爷,胡彪前来献图!”老师不耐烦地说:“做不起就滚回去吧。”没想到下边却有一群学生跟着起哄:“三爷,老九不能走,老九不能走啊!”弄得个教室一时乌烟瘴气!难道这就是我们文革念念不忘所要培养的造反精神和革命接班人么?
  有天,一个老师收到这样一张请假条,其文曰:“老帅(师):我疯(病)了,要请段(假)到医院去打钉(针)。”又据可靠消息说上海知青已来我区,有位女生写信回家汇报下乡锻炼后的思想收获说,原来什么都害怕做,自从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后,既爱劳动,“肚(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弄得家里万分焦急,来信查问详情。有位名人说过,在一个文盲充斥的国度里,是不能建成社会主义的。难道能用长矛大刀对抗人家的航母,导弹来加强国防么?难道能靠锄头镰刀来做到物质极大丰富,以实现“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么?践踏文化是一种亡党亡国的征兆!再看看我们的精神生活,八亿人看八个戏,老一套的“队长犯错误,支书来引路,揪出老地主,全剧就结束。”或者“一个大姑娘穿件红衣裳,站在高坡上,伸手指前方,”丰富的现实生活,多彩的文学艺术,难道就只剩下这几个老套套么?听听孩子们最近唱的儿歌,有道是:“朝鲜电影,哭哭笑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阿尔巴亚电影,莫名其妙;中国电影,新闻简报。”这是文艺界的空虚,还是思想界的空虚;好像都有一点。这种政治、经济、文化间辩证关系的讨论,自然还将继续着,因为现实生活提供的素材就只有这些。
  元旦来临,校门口也贴了一副春联,以示庆祝:
  上联:大家都来关心国家大事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下联:综揽世界风云要扫除一切害人虫澄清玉宇以天下为己任
  横额:形势大好!
  这样持续广泛的动员,这样大面积的群众觉悟,这样圣洁的政治高调,恐怕世所罕见。但另一方面呢,当时的物资严重短缺,与这类豪言壮语的描述所形成的反差也太过明显了。这个边远的山区小镇,本来就没有进入过资本主义,现在却要来割资本主义尾巴,这倒真叫人哭笑不得。割尾巴最积极的执行者,自然是镇市管会的一伙人。其办法很简单,就是禁止粮油、肉、蛋、鱼等物资流通,若有不识时务,私自购买乘汽车运走者,轻则没收,重则禁闭,三天两天的学习班关押是常有的事。镇上有一个老百姓背地里叫他做林老三的市管人员,更是叫赶场的农民和小商贩们闻风丧胆,简直可以吓得住小孩的哭声。有一次在菜市上缉拿卖粑粑和卖豆豉的小贩(据说这两种副食是粮食所做,乃列为禁止上市物品),有人喊声“林老三来了!”一时鸡飞狗跳,卖“违禁品”的小贩们满街乱窜,有个小贩跑急了点,腿都被摔成了骨折。又有个县城里趁赶场天乘汽车来镇上收购鸡蛋的小贩,更是交上了华盖运。这个小贩是瘸了一支腿的残疾人。他把向农民零星收购来的一箩鸡蛋收拾好,正准备请人帮他搬到客车顶棚的货架上捆扎好赶路时,也是合当有事,林老三喝得几分醉醺醺,一窜一窜地来到跟前,不分青红皂白,奋力将鸡蛋箩篼掀翻,有的鸡蛋滚出来还没有来得及被摔破的,他就踏上去用双脚乱踩,但见满地流金(蛋黄),一片碎玉(蛋壳),煞是好看!小贩一个千斤坠坐在地下,嚎啕大哭:“天呐,我头次出来,是借的本钱,我残废人也要吃饭,家里还有老小,错在哪里?”林老三红着眼,含含糊糊,吐字不清地说:“少跟老子来这套,残疾人就不割你的资本主义尾巴么?”说罢扬长而去。那位可怜的小贩在路边却长睡不起……。林老三本来是一个市井痞子,好吃懒做,长期被人看不起,岂知文革一来,特别是“文攻武卫”一开展,他却找到了生存的良机——投身到杨伯坚名下,充当一名打手。看到他“路线斗争觉悟高”,遇事狠得下心,下得了手,极有“培养前途”,就由群专把他派到市管会,再由他牵头,组织几个整天无所事事而又二杆的青年,在镇上设立关卡,长期驻扎,检查过往车辆、行人,强行没收“禁止流通物资”或拘押“嫌疑人等。”林老三接手后,干得非常出色。但有人看见,他把收来的肉、油、蛋等副食品,除孝敬杨伯坚、吴部长等外,几个设卡的人都私自瓜分,而且还因为分赃不平而呕气、吵闹。
  俗话说,你有磁器活,我偏有金刚钻。正当林老三因割尾巴而生活得快意,达到他人生光辉的顶点的时候,却遇到了这样一件不大也不小的尴尬事。严冬到来,大雪纷扬,寒气逼人,一天晚上,林老三在卡上执勤,检查过往车辆。因道路泞泥,天寒地冻,不见车辆,生意萧条,他就脱了衣服上床睡觉。大概到了午夜零点左右,雪下得更大了,忽然远处隐约传来汽车马达声,而且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哨卡门口了。出于职业习惯,当然更兼有“一颗红心”的林老三一跃而起,已经来不及穿衣服,只得一件背心和一条裤衩御寒,脚下趿着鞋,边跑边吼,赶往门口把车堵下来。原来竟是两辆汽车,相距不过十来米,——好险啦,差点让一条大大的资本主义尾巴,滑了过去。——林老三想。他先问第一辆车的司机有无粮油等违禁品,司机说没有。林老三说“你心里有鬼,才会半夜三更赶路!”司机说:“那你上去检查嘛。”林老三刚上得后面的车厢,说时迟,那时快,那晓得司机一踏油门,加大马力就朝前开去,事后一辆也随即跟上来,相距不过几米,而且不停地按喇叭,声震四野,造成寒夜中的一种恐怖气氛。此时的林老三,不要说没有训练有素的跳车本领,即使有,他夹在两部高速狂奔的汽车中间,任何本事也难于施展。寒风怒嚎,旷野墨黑,喇叭狂吼,好一幅午夜飙车图!林老三瑟瑟发抖,牙齿磕得有如马蹄点地,只得使劲拍打驾驶室棚顶……。这样将近跑了二十多里路。玩笑实在不敢再开下去了,两辆车才在一个无人家户的山坳上停下来。两个司机这才吵开了“媒子架”(假装吵架)。后面个说:“我使劲按喇叭,是想告诉你车上的人还没有下来,你就是不听,还飞快地开起跑。”前面个说:“我总以为你想超车,雪又大,路又窄,又滑,怎么让得开嘛,又没想到这位哥子还在上头……。”林老三面色青紫,两腿打颤,背躬起来,活脱脱象个虾米,无心听他二人唠叨,赶紧找个人家烤火取暖,回去还睡了两天,贱骨头恢复之后,依然故我。
  不久,在上级领导的授意下,吴部长他们还办了个“割资本主义尾巴,防止反革命复辟”的展览会,其中还展出了一个吓人听闻的案例——某人操办的地下黑工厂。组织参观后,蔡尚儒很有感慨地说:“几把夹钳,起子,一个卷尺,一个木头的工作平台,一个千斤顶,一把电焊枪,所有工具大小加起来,至多不过值一二百元钱,承接的活是修了几台轨面机,还有几台水轮泵,这也算是黑工厂的话,资本主义也太不值钱了,还说随时随地有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这不单是故意耸人听闻,简直就是在搞庸俗化了!”
  古语说,见一叶而知秋,山镇虽小,它的政治气候的变化,权力结构的重组,经济生活的管理,却可以折射出许多光怪陆离,发人深思的现象来。吴部长——杨伯坚——林老三,上下依赖,互相利用,一夜爆发,倾刻走红。权力利用了痞子,痞子效忠于权力,口号喊得何等圣洁。而灵魂深处却是那样的肮脏,行动却是那样的卑鄙!文革的路标指向何处呢?
  当然,林老三和他的上司们一样,不单很快成了过时明星,而且最终还沦为文革祭坛上的牺牲,待到清算原省、地、县、区革委大镇压、大武斗的血腥暴行和清理阶级队伍时,他也被判五年徒刑,罪行还有聚众狂赌,深夜敲开客店的门,向外地商贩勒索赌资,醉后打伤赶场农民,强奸女知青未遂等。这倒应了《古兰经》所云:“邪恶之极,就是邪恶者之终。”
  校内外这些光怪陆离的社会现象,自然也都成了学校这四人“地下俱乐部”的谈资,吴部长的投机钻营,杨伯坚的利令智昏,林老三的暴戾愚蠢,猩猩们的替人火中取栗,紫嫂一家的可怜而却自以为得计,“三自主任”的扒手被捉,自取其辱,“地下俱乐部”的业余评论家们都能形象生动地给予概述,要言不繁地给予判断,准确无误地给予预测,一语中的地给予归纳。以后四人当仁不让地成了揭露、批判文革中叫人心寒的诸多暴行的急先锋,大会小会上他们用雄辩而残酷的事实,切身而惨痛的感受,深刻而合乎逻辑的推理使广大教职工或愤慨,或惊诧,或叹息;而扒手们却无地自容,既恨得牙痒痒而又无可奈何。还是陈光楷说得对,他们四人并不象大字报上所说的是牛鬼蛇神,是社会渣滓,而是正直公民,是社会财富!果然文革一结束,高考一恢复,为了纠正或弥补这场浩劫破坏所造成的思想混乱,管理松弛,物资短缺,人才断层,他们脚踏实地,任劳任怨,一步一个脚印地勤奋工作,不愧为拨乱反正的实干家,铁骨铮铮的爱国者,使文革中强加给他们的一切污蔑不实之词不攻自破!这是后话,陈光楷退休后,刘建宁和郑启明接替他主持了全校工作,一个任支书,一个任校长,工作极有建树。蔡尚儒遴选为省人民代表,又成了特级教师。全部退休后,或回原籍,或投奔子女,都先后搬离学校。而今四人偶尔相会,回忆文革感受,每每论及传统道德,社会良知,信仰责任,国家民族,旧人新事时,无不感慨欷觑,大有沧海桑田之叹。仅管说得多,但归纳起来又只有一句话,即对党的信仰,对国家的前途,一如既往——我心依旧!
  诚如郑板桥吟竹诗云: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吟诵后,他们又对那些“墙头草,两边倒”把政治运动作为投机买卖以赢利,把见风使舵作为晋升手段以取巧的扒手们大加嘲弄。特别是对那些文革中双手沾满善良人们的血泪,以后又另觅高就而获成功的政治流氓,政治扒手,政治垃圾,更是嘻笑怒骂,极尽刻薄挖苦之能事而后快。
  1998年夏,陈光楷、刘建宁、郑启明三人分别收到一份挂号邮件,其中咐有一信:
  “光楷、建宁、启明兄:
  记得读过一篇少数民族的民间故事,也许是维吾尔族的吧,记不大准确了。说从前有个国王,他每一次理发后,都要命令刀斧手把理发师推出去斩首,人们已经记不清他杀过多少理发师。一天又叫来一个理发师,在理发过程中,他闻见理发师身上有股异香朴鼻,他当即问理发师身上带了什么吃的东西,理发师答是一种罕见的奶酪饼。国王就要求尝尝这种饼,理发师自然答应了他,果然这种饼其味无穷,国王吃后非常满意。待理完发后,国王就要命令刀斧手杀理发师。理发师却胸有成竹地说:“这饼是用我母亲的奶做成的,你既经吃了我母亲的奶,你和我就是同母兄弟,你若杀了我,不单我罪不当诛,而你还陷入了残害兄弟的罪名,也就永远不能取信于天下,”国王自然就再不敢杀他。原来国王头上长得有一支角,他怕这件丑闻传出去,所以杀了很多理发师以灭口,而今这一位却不能再杀了,他只得央及理发师不要把头上长角一事传出去,理发师自然满口答应。殊不知答是答应了,而“国王头上有支角”这句话却憋在肚里撑得难受,渐渐地肚子就被撑鼓了,实在痛苦,他只得跑到山上去向竹子把这句话吐了出来。而此后牧童们上山砍了竹子用来作成笛子,只要笛子一吹,“国王头上有一支角”这句话就传了出来,渐渐地传遍全国。我看这个故事并非无稽之谈,掏头去尾,我倒觉得它至少说明一个真理——不吐不快!试想文革这场动乱所造成的经济损失,法制破坏,道德滑坡,人才断层,科技停滞以及国际关系的负面影响等后遗症,至今并未完全消除,而它在人类历史上所提供的反面教训又是那样的独特和深刻。今天的政局稳定,经济发展,人民生活大大改善,国际威望空前提高,难道不是得益于这些反面教训的参考么?诚所谓“失败沃膏土,成功济苍生”,这就叫辩证法。有鉴于此,你我过来人能不将如此难得的人生亲历告诉后人?良知的召唤,责任的驱使,使我们没有理由保持缄默。话虽如此,而要作起来却是非常困难的,本来想倾述就倾述吧,达尔文早就说过,不要因为大狗叫了就不让小狗叫,应该让它们各自按上帝给的嗓子叫,这个世界方能显得丰富多采。而我们今天的现状是,大狗叫了却并不允许小狗叫,哪怕当年的小狗即使变成了今天的老狗,也仍然不许叫,若偏要叫出几声者,恐怕也会被人们讥之为不自量力,自讨没趣了!但我也顾不得这许多,好在我的叫并不是为了参加比赛夺冠,更不是为了有人丢个肉骨头也作奖赏,而是为叫而叫,我行我素,但求心理平衡,尽心焉尔也,岂有他哉?还记得文革中曾经盛传过这样一种理论:据说文化大革命是一种反修防修的天才创造,为了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所以每隔十年左右就必须再来一次。我的天!古语谓,一之为甚,岂可再焉。上下几千年的中外历史上,仅得这样的一次文革,至今的后遗症,尚且难于克服,若真正地每十年来一次,岂不叫庸人自扰,或者可以叫做引颈受戮,把自我的文明史退回到蛮荒时代去了!当前的问题是,能说这种理论就没有市场么?当今的中国大地上文革产生的社会基础、思想基础就真正地根除了么?中国的法制建设就已经达到了防止文革这种祸水泛滥于未然么?每思及此,我们就有责任把这段惨痛的经历告诫后人,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施耐庵官封几品,得了好多稿费;《金瓶梅》作者号称金陵笑笑生,这位金陵笑笑生到底是谁?为什么连个真名都不敢留下?曹雪芹历尽艰辛,将《红楼梦》增删五次,批阅十载,到后来连喝稀粥都成了问题,穷困潦倒而终,名利报酬又与他何干?可见真正的写作是内心的倾述,是血泪的结晶,是刑余的直言!甚至有时是用身家性命去冒险,去拼搏!至于最终会得到什么结果,却早已成了身外之物,无关宏旨了!我辈庸人,倘能学这些圣贤先哲的精神于万一,也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最后,让我用一个呼号句作结,以替代“此致敬礼”之类的俗套吧:
  乡亲们:请抓住机遇,珍惜今天,自我发展吧,千万不要再折腾了!
  蔡尚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