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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戏(一)
  作者:吕彦霖 发表:2011/2/17 10:54:23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194
  编辑按:好戏开演,请欣赏精彩连载小说。
  
  (一)
  还是那件青青的衣衫,那种带着古朴而落实的质感的能摩擦出不冷不热的温度的蚕丝面料轻轻拂过,素手紫毫斑竹管,一笔又一笔镌刻着这样八个字:既见君子,胡云不喜。苏年拼命擦拭着那个泛着豆光的昏黄灯影,那个伏案的清雅如竹的背影依然只能不远不近地模糊而清晰着。然后,她醒来,厚重的黑暗,了然到空空如也。
  又是到此为止。
  苏年扎开左手又将手缩成一团,捏紧枕头上的一个褶皱蜷着身子来回地扯着,猛然间她意识到这个动作和小时候扯着妈妈的衣角撒娇有一种不相称的相似,再深远一点儿去想,自己蜷起来的婴儿睡姿和当年埋在妈妈怀里哼哼嘤嘤吮吸着醇香的血乳的姿势再次重叠。可能当时的自己也是微微握着右拳贴在妈妈身上像现在自己攥着右手贴着温软的棉被一样。我突然想伸出右手捞起那个婴儿去看看那个粉粉的小拳头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那里面那里面该是有什么呢。一句打捞不起的问句掉到时空中,泛不起一丝涟漪。时间又昏迷过去了,只剩苏年一个人。
  就这样,言尺邑一大早一眼望到苏年青黑的眼圈时心就惯性的青掉了一大半。
  “又没睡好啊。”言尺邑顺着手里的车票递过来这句话,明显的却又无从描摹的一声沉闷的叹气似地。
  “恩!”苏年接过票,不问也不看,用左手抵着前额将票捏在了左手手心,“这里面好像装的都是玻璃渣子一样,咯咯喳喳地。”她拍一下自己的头,似笑非笑。
  “头疼?”言尺邑接过话,强迫自己没有皱眉也没有用“又”。
  “关键是响,一直响。”苏年半低着的头扬了一下,一个不经意的冷笑躲闪着从她青郁郁的眉眼里逃散,浅浅吊着的眼梢边汪着的青色像是刻意涂抹上的眼影,一路迤逦斜上晕到了双鬓。
  “你又在心里想着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赶昨天晚上的车。反正在哪儿你都睡不安宁。”苏年抿着嘴角目光没有着落,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挖苦刻薄还是一个冷场的撒娇,可是似乎苏年从来不会撒娇。言尺邑用牙咬着满嘴的话,什么都说不出口。
  还有三天苏年的毕业专场演奏会就要公演,她一天超过八小时的钉在琴房里,曲子却一天比一天弹得忽明忽暗。这真的不能怪苏年,她这样拼尽了全力地去靠那架古筝去反复揉搓自己的心事,怎么会不觉得那二十一根弦都是碰不得的,一碰拨弄出来的声音就成了自己细若游丝的灵魂在苟延残喘?从筹划演奏会开始,言尺邑就比她更上心,可是苏年不让他帮忙,疏通老师,申请场地,编排曲目……到最后晚会基本成型了,言尺邑不小心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苏年,你就永远只能让我这样当心的关爱你。苏年定着眼愣了,回过神后丢给他了一句:这是三毛说过的吧。这回轮到他定着眼不动了。这样僵持着,最后还是苏年说话了,可言尺邑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句:言尺邑,我把最后那个,就是咱俩协奏的曲子,换了,《出水莲》。
  言尺邑在握着拳头沉默了十分钟后还是暴跳着吼了出来:苏年你就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你不想和我合作,可以,可你要拿个能压得住场的曲子来换啊,《出水莲》,也亏你想的出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在乎点儿什么?这是你自己的毕业演奏会,你不重视,也不要表现那么明显啊。
  言尺邑还在用呼哧呼哧的气息大口扇着满脸的通红。苏年空洞地笑了两声,绷着脚尖在地上画着圆,“对啊,就是《出水莲》。”她继续笑,干枯骞涩地说,“你知道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唯一一个,敢和莲花媲美的美男子吧。”言尺邑胸口沉闷,说到底,他还是忍不下心扭身就走,忍不了的。
  “六郎似莲花,莲花似六郎……是张昌宗。唯一一个呢,历史上……可惜,他是一个男宠,武则天的男宠。”苏年不笑了,她觉得这句话分量太重,搁不住,搁哪儿都一样。“我好像是没怎么重视,这演奏会本来就不想办,可既然躲不了了,你就不能让我最后弹一首清清白白的《出水莲》吗。”五月错落的枝枝丫丫纵横间已尽是霸气,他们都积蓄着下一句所有狂放不羁的热情,翘首企盼的绿意里尽是焦躁与不安。言尺邑被那片绿色着实烫了一下。
  “张昌宗的故事还不够明白吗,要想弹一首清清白白的《出水莲》该有多难啊。”

  这是一天前的事。
  现在他们是在火车上。
  三天时间,往返各一天,只为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去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演员的一场名不见经传的表演。是昆曲。就是那种古老的江浙一带侬语吴音的没落剧种。
  “你肯定知道这个辛蕤是我妈的好朋友。当年她们一块儿学的戏。”苏年闭着眼睛说完这句话把头一偏埋在了双臂之间。
  言尺邑对这一巧合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悚,订戏票的时候只是觉得带苏年到远一点儿的地方随便做点儿什么,散心?还是调节情绪?不拘什么吧,怎么说都可以。可是偏偏就什么都不是了却还有这样的巧合。“苏年,对不起,我……”
  “对不起什么。你们总是这样,我不提我妈不提我家里的事你们觉得古怪,提了又都紧张。本来就一句话,也当个事儿了。”苏年伏在桌子上继续睡,睡意和说这话的语气似地不紧不慢地轻描淡写着。言尺邑望着她垂到肩上的长发,很有冲动想去摸一摸她的头,他试着去碰了碰她的发梢,又整个人仰面躺在了座位上。
  他们的座位是在第十排,表演厅不大,但音响效果却很好。台上的人依依呀呀踩着碎步把“云”念成“依无恩”,把红又唱成“荷无嗯”那个娇花般正值妙龄的青衣正把满腔的块垒抽成一根绵延的细长的丝,再一点一点地混着自己的精血吐出来。她的运眼,归音,吐字和甩动的水袖弥漫着一股先天的悲剧性,缠绵悱恻,悲从中来。言尺邑觉得舞台上那个撩手低眉的女子的神情韵态和苏年出奇的像。苏年平时就是这样吊着眉眼来回顾盼的。她从来都不是看人,而是顾盼,着顾盼里当然有一份美目盼兮的意味,可是更深远的会让人感觉有一股此怨不知和从来的流离。言尺邑很想对苏年说,你们两个很像。可苏年的目光很深,周围又是寂静的一片,也就忍住了。可没想到苏年却在掌声和喝彩声又响起的一个空挡将头稍微靠过来了一点,你看她多美啊,难得美得这么平平静静的一点儿都不迫人不侵犯就跟跟她的唱腔一样。言尺邑看了她一眼依然没能找到她目光的下落,言尺邑我倒是觉得我距离她要比距离你更近一点儿。她睁大眼睛用抬起的眼梢夹了言尺邑一眼,就扭过头去,再也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是最后走出剧场的。在人流四散着冲开的时候苏年坐着一动不动,你知道吗,看着她走下场,虽然还坐在你旁边,却还是让我想起来这句话,上帝创造人类,又发现他还不够寂寞,于是给了他一个伴侣,要他能更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孤独……说话的时候苏年站起了身,去后台吧,去看看辛阿姨。我想她应该还认识我……言尺邑到这会儿才恍若大梦初醒般站起,几步便追了上来,苏年,你刚才说了伴侣,这是你第一次……承认,不是,也不能说叫承认……
  恩,是承认吧。这个很重要吗。你就是想要这个承认吗,一直。言尺邑愣到无言以对。苏年抬一下眼皮,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你理解错重点了。言尺邑啊了一声,声音有些模糊地问,这个扮青衣的辛蕤有十几岁啊,或者跟你一样,刚刚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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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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