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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戏(二)
  作者:吕彦霖 发表:2011/2/17 10:57:56 等级:4 状态: 正常发表 阅读:2511
  编辑按:好戏开演,请欣赏精彩连载小说。
  
  (二)
  苏年不看他,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压住话的时候吁了一口气,倒像是叹了口气似地。言尺邑有些窘迫地跟过来,那接下来……时间还早,你想去哪儿?
  苏年倒是回头笑了,用望到言尺邑的眼睛里,一拧身把身子从后台的方向拽了过来。先出去吧,出去再说。
  一个绿到晃眼的城市,保留的古建筑的房翎屋瓦上到处都蒙着一层绿苔,有的翩然若非的亭角粘上的青苔直指蓝天,却是葱翠得柔顺而驯和,一点儿都不张扬。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苏年决定了,去灵隐寺。
  好,好。恩,就去灵隐寺。言尺邑比她要有兴致。苏年只是笑,目光里有点儿溺爱的光,很奇怪,是溺爱。
  到了排队买票时,苏年又退了出来,我们从后山绕吧。苏年本来想说我们从后山绕好不好,可那个好不好让她感觉分外矫情,一开口就成了“吧”。怎么,你想逃票吗,言尺邑半开玩笑地拍拍她的肩膀,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他们在灵隐后山来来回回地绕,狭小的石阶上起起伏伏盘蔓着深深浅浅的呼吸。这儿,绕过了这个飞来峰,灵隐寺就在飞来峰下面。言尺邑害怕苏年走烦了,在一阶弯出去的阶梯上站定,回过头对她说。苏年象征性地一笑,能把这个后山转满一圈也挺好。
  这山都半荒了,也就靠着个飞来峰壮壮生气,这一堆一堆的石头,只会绊脚。
  苏年低着头,像是在看路又像是在寻找什么,我就是要来看石头的。言尺邑又喘一口气,回过头来看她,却再也不说话。
  中途两人靠在一块儿嶙峋如骨的瘦长的山石上歇一会儿,苏年说你看那个石头,中间被穿空了安上了扩音器。那小小的一枚古怪的山石立在一大片仿佛是一片荒芜失修的菜园旁边,不远处还有三两间破败的毛坯屋子,残缺的残缺,坍圮的坍圮。四周的树林也都长得稀稀松松无精打采。太阳斜靠在西边病恹恹地觑着眼,也只是橙红的不太大的一坨圆圆的温热的光。言尺邑实在找不出这景色的一丁点儿动人之处,就只能盯着那个不知是圆是方的石头,听里面飘出的似吟似唱的僧人的古怪声音起起落落的还有一两声零落的木鱼声。再起身的时候苏年在言尺邑背后朝两人刚刚靠着的地方望了一眼,那些朱红的字迹还在晕染着。苏年的嘴角还是微微抿着的。
  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沉到了山坳,昏黄昏黄的。等到从返城的公车上下来时,天就完全黑透了。。晚上九点的车,所以这会儿还不急着往车站赶。毕竟是南方的古城,多的是小桥流水,眼前就有一弯明晃晃的湖,水面上五彩缤纷的灯影摇曳生姿着,风情而自矜。苏年选了一个没有灯光的水榭坐了下来,黝黑的寂寞映衬着对面的阑珊撺动的灯火,苏年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这个词:暗香浮动。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联想太过荒谬,就摇着头收回目光,微笑之间就瞥见了言尺邑眼睛里亮着的两团光,对岸的灯光。
  苏年,等你的演奏会结束了……苏年没等他说下去,直接叫了一声“言尺邑”,叫过之后就开始靠在曲栏上探着身子弄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水在她的指尖上只是哗哗地穿行,她只顾抵着头继续说,你说我现在要是回到七岁之前那该有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你了,你看我多喜欢你啊。言尺邑眼睛里的光霎时燃烧成一片,刺得人仿佛锋芒在背。
  我确定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我不是在说爱情,我再说的,只是我自己的生存方式。
  苏年,我不懂……
  恩,我也不懂。
  还有一个小时火车发车,苏年站了起来,都说隔岸灯火明隔岸灯火明,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就像现在吗。言尺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对岸的流光溢彩还在水波里浮动。
  苏年的惯例是一到车上就开始睡觉,这次也一样。但言尺邑还是觉得哪儿不对了,就好像她是故意装睡不要跟自己说话似的。可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他又想起了她刚才的那句话“你看我多喜欢你啊”。他觉得自己满心的委屈,可是又是在委屈什么呢。他又想到剧场里第十排座位上被丢弃的那个词——“伴侣”,现在这个词肯定还在孤零零的被遗弃在那两个紧挨的座位里。他赌气似地坐直身子,将右手搭在趴在两人面前那张窄小冷硬的桌子上的苏年的右肩头上。苏年没有动,他身心里涨着的都是满满的酸楚,试探着将手滑到她的腰间再轻轻一揽苏年就整个人埋在了他的怀里。苏年明显对他这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积怨感到无力,不是无力挣扎,只是觉出了他内心的虚弱才漾出的一种结结实实的无力。言尺邑用左手准确地找到苏年轻轻握着的左手,试着用手指撬开她的手心,素年依然没有反抗,却依然还是不松不紧地握着。他将自己的手熨帖在她捏得似紧非紧的左手上。苏年将头从他的胸口移开,下落不明的目光分明里有一种不相称的清澈,清澈到凉意逼人。来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个躲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婴儿,她的双手都是握着的,一直都握着放在自己母亲的胸前,我翻开它的掌心,你都不知道,她的掌心里是什么。
  言尺邑还在用手心包着苏年的左手,不说话,目光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温柔。
  是仇恨,我看到了,是仇恨,就放在她母亲的胸口。
  那只左手倏然一下松开,苏年,你怎么能这么联想。言尺邑极近哀求地望了她一眼,目光里的惶惑又恢复了惯有的那种惶惑。
  我不知道,我能想到的就这么多,我只能想到这里,你还能让我怎么办呢。苏年重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继续着自己轻描淡写的睡眠。但那个最开始的梦境却开始在脑子里一点点膨胀,心口生疼。她终于记看清楚了,梦里的那个青衣女子是程英,那个人淡如菊心似水的佳人只用一句“既见君子,胡云不喜”就笃定了自己一生一世来日方长的远远守候。她既不低眉顺眼也不盛气凌人的爱写尽了嗔痴却不见贪念。
  她不贪心,因为她知道即使是既见君子胡云不喜,这欢喜之前的之后的所有纠缠悲喜都只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这个喜字之外的一切,和任何人都无关。
  苏年突然很想找到言尺邑的掌心在里面写上这八个字:既见君子,胡云不喜。可是她,不,能,够。她能做的,就这么多。她望着彼此心上的脉络,还只是黯然无声。
  苏年在昏昏的睡眠深处听到了自己弹的《出水莲》。
  你一定以为我又在说爱情了。可是,不是这样的;可惜,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不然你还要我怎么样呢……素年继续在心里小声嘟囔着。
  苏年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就这样睡着了,她沿着一条狭长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甬道一路走过去,尽头是一个同样透不出半点儿光的暗室。一个满头珠玉的女子正在卸妆,青素褶子的裙裾,凤眼欲飞,正是闺门旦的行头。苏年再走一步,认出那是刚下台的辛蕤,她扶着修长的两葱玉手,褪掉了假发和头套,突兀破落霎时显露了出来,接着水纱和齐眉穗也被摘掉了。苏年觉得自己再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正准备叫一声“辛阿姨”,镜中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白腻柔美的脸上兀地被揭去了两腮的大片,削尖的脸型顿时变了轮廓,面红和胭脂在宽扁的面部挤成扭曲唐突的不堪,现在,只剩那双眉眼还妩媚灵动在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辛蕤用手摸索到勒头带的接口,唰一下抽开,眼角的皮肤松垮垮地掉了下来,而整个眼眶还是悚然地画在高处。苏年完全呆了,镜子里那张原本流光溢彩的脸就这么古怪甚至是狰狞着。辛蕤这时才从镜中发现了苏年,她扯一下松弛的微微下垂的嘴角说,苏年,是我啊。苏年惊悚着定眼望去,镜中却只剩自己那昆曲扮相般高高吊起的丹凤眼,她死命盯着那向上无尽延伸着的细长的眼梢,那延伸着的分明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薄。薄凉……苏年在这样的凉意中惊醒,周围全是死寂的黑暗,她朝车窗外望过去,黑暗将车窗釉成了一面镜子,火车上苍白的灯光打上去,折射出苏年一张薄凉的脸。苏年揉着自己的脸,死心死力地揉上去,突然就觉得那张顾盼生辉娇美动人的脸让自己很恶心。她多希望,这张脸能恢复到7岁之前纯天然到几近透明,再或者,像卸完妆的辛蕤那样眼角溢满痛苦的皱纹,枯树无花般盘曲嶙峋。可是,偏偏,自己是二十岁,有着明丽的面庞婀娜绰约的二十岁,你看着多恶心啊……
  下车的时候苏年说,直接去排练厅吧,再把《云裳诉》合一遍,你转调的时候注意别加速,要不然又改乱了。
  那,《出水莲》,你是说……
  我现在也只能是弹弹这样哭天抢地的曲子了。《出水莲》只能是我以前和以后的事儿……
  两人迅速对望了一眼,苏年的眉眼还是青郁郁的,天然一股昆曲旦角的哀怨与清愁。
  他们都说,这样的眉眼真好看呢,恩,其实言尺邑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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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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