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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过三十,会突然感觉时光年轮加快转动起来,一过四十,更是感觉时光年轮像长了翅膀飞速转动。仇逸与苇苇相识至今,一眨眼三年就过去了,过往的种种事件仿佛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在苇苇住处的大厨边侧挂着一本印有自然风光、图案精美绝伦的挂历,日期翻到了2008年11月,在11日上规规矩矩地画了一个红色圆圈。图案是北京香山的秋景风光,漫山遍野的枫叶仿佛是熊熊烈焰吞噬着蓝天碧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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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在五千五百点抛,你偏偏不听。本来又一个来回做好了。”
“英雄不在乎暂时得舍。也不可能每次都踏准股指走势的。你看看,虽然大盘跌了,我的股票走势依然坚挺。”
“反正是你的资金。我的资金你可要留好。”
“我账面上还有十万可用资金呢。”尔后,仇逸大吼一声:“震荡吧!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你以为大盘还会创新高吗?”
“恒生指数能上万点,上海主板股指为什么不能?”
接着,仇逸罗列了一大堆理由证明他对中国股市走势的判断。什么人民币会继续升值啦、创业板指数推出啦、股指期货登台亮相啦、中国股市对外资开放了、开放式基金粉墨登场啦、中国经济继续把持二位数增长啦……等等,想的尽是些催人奋进的利好消息。看上去显得十分冷静,头脑却处于发热状态,危机正在暗流涌动,他却一无知觉。
“你快放下手里的活,收拾一下。我们去一个地方散散心。”
“你想带我去哪里?”
“去海盐南北湖。”
仇逸心血来潮,陡然想起这个地方,未加思考便脱口而出。他在还未认识苇苇前单位组织曾去过一次南北湖一游,记得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节。南北湖四面环山,虽然山不高,湖也不大,但他对那里的湖光山色很是欣赏,流连忘返。春秋时节,湖面和山腰雾气袅袅,像披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朦朦胧胧的,煞是迷人醉心。这是当时的印象。当初他就希望以后有机会故地重游。今天,这个机会终于出现了,他无不为之兴奋。
“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晚上。”
“你不上班行吗?”
“一天不去没关系。”
上路前,仇逸给妻子通了电话,谎称晚上替同事值班,不回家了。
沿途一路高速公路,只用了三个小时即到达了南北湖风景区。毕竟这么多年未来了,四周变化甚大,仇逸觉得很陌生,就好像初来咋到。幸亏有车载导航仪,循着导航路线,在城区七转八弯后,找到了一条老公路,沿此路径直来到了南北湖公园的大门口。此时,天色已暗。
“这里以前没大门的,门前也没那么开阔。”汽车缓缓驶向大门时,仇逸疑惑地说。
汽车在栏杆前停下,旁边站着一位穿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叠车辆进出收费发票。
“师傅,这里是南北湖吗?”
“是啊。”他操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
“车子可以开进去吗?”
“可以,要收费。”
“以前没收费的。”
“现在哪里不收费?”
仇逸问过收多少费后,一边摇头,一边无奈地拿出一张五十元纸币给了门卫。门卫撕下五十元发票递给仇逸后,摁下遥控器,栏杆倏地升了起来。
“这世道真是的,”汽车低速前行时,仇逸埋怨道,“连死人也从棺材里伸手要钱了。”
夜色茫茫,湖面四周倒映着灯光,一派美景,犹如水晶宫,甚是迷人。仇逸熟门熟路地驾驶着爱车,沿着湖岸平坦的柏油路行驶,穿过一座水泥拱桥,不久便驶入一家临湖而建的宾馆门口。
“今晚就住这里吗?”
“是啊。上次来时,也住这里。看情形肯定重新改造装修过了。”
“一定很贵的。”
“不一定,今天不是周末。”
正如仇逸所料,标准客房打七折,住一晚一百八十元。他们拿了房间钥匙磁卡,并没进去歇息,问过总台外面吃饭的地方,他们徒步直接来到宾馆附近公园内的餐饮集中区。
这里酒家饭庄一家紧挨着一家,数数足有二十来家,都是经营农家菜。他们随意挑了一家走了进去,点了几样这里的特色菜,饶有兴致地品尝起来。也许是这里的菜自有特色,也许是他们肚子饥饿的缘故,他们觉得饭菜做得特别可口,吃得也香。而且这里的价格也远比上海便宜,满桌酒菜,一结账不过一百五十。仇逸甚为满意,账单拿上来,一眼未瞅就爽气地付了钱。
“我们用的蔬菜都是自家田里种的,鸡鸭也是自家养得,鱼也是自家在湖里捕的。”
“都是纯天然的。太好了。”
“欢迎下次在来。”
“我们明天中午还在这里吃。”
“随时欢迎光临。”店家笑容可掬,一边递上名片一边说,“你进门时收门票没有?”
“收了五十元。”仇逸接过手有所不满地说。
“那下次来打我电话,就不用收钱了。”
店家恭敬地将他们俩送出了店门。
“你累不累?”仇逸拉着苇苇的手,和蔼地问。
“我不累。”
“那我们走走再回宾馆。”
苇苇并无异议,倒是乐意随从。饭后溜达溜达,身心得以舒缓,不啻是益处。
前方是一条笔直的堤坝路,将广阔的湖南北一分为二。此湖由此而得名——南北湖,四周环抱着绵延起伏的丘陵,夜色中看上去黑黢黢的,仿佛是湖后面的屏障。他们悠然闲步于堤坝上。四周阒无人影,秋虫低婉不知从何处传入耳畔,细浪轻拍堤岸击出宛如溪流涓涓的声响不绝于耳。透过昏暗的路灯光,目力中远处的夜色显得分外漆黑,耳根也感觉格外静谧。苇苇情意绵绵地挽这仇逸的胳膊,彼此都清空杂念,缄默无语。
“你冷吗?”走到尽头后,仇逸关切地问。
“有点。不过没关系。”
“我觉得冷飕飕的。”仇逸微颤了一下,说。
“那我们回去吧。你开车也挺累的,早点休息。”
“累倒不累,我怕你着凉。”
“我们奔回宾馆,好吗?”
“好。”
他们数一二三,然后同时起步,快乐地奔跑起来,看谁跑得快。速度自然是仇逸快,他一口气拼命地奔跑,把苇苇远远地甩在后面,但没跑出多远,耐力不支,气喘吁吁地停止脚步。苇苇轻轻松松的,呼吸如常,追上了他。
“跑步不能突然停下的。”说着拉起仇逸继续往前跑。
“又不是在长跑中突然停下来,那会出人命。”
“你看还是我们女人耐力比你们男人要强吧。”
“就像做爱,我们男人砰得一射就完完了,身子顷刻间土崩瓦解,可你们女人就大不一样了。”
“你呀,真完了,三句不离本行。看我今晚不折腾死你。”
话音刚落,仇逸戛然止步,猛地将苇苇拥入怀抱,苇苇迎合着他,彼此在夜色茫茫中,在四周的夜景的映衬下,热吻着。彼此旁若无物,身躯缠黏在一起,像燃烧的火焰,摇曳不息。
翌日,仇逸早早起床。苇苇还在睡梦里,他不忍心扰乱她的梦乡。晨曦微露时分,就轻轻带上门出去溜达了。
晨曦中的南北湖,黛山绿水,到处弥漫着淡紫色的水汽,景色飘渺怡人,如同一幅中国山水画,真是美不胜收。徜徉其间,仇逸感到心情无不舒畅,惬意无比。
“要是能融化其间该有多美啊!”他矗立在堤坝中间的桥面上,目力环视着四周,感叹唏嘘。
“太可惜啦,我应该把她叫醒。这时南北湖一天最美的时候,错过就没了。”
可是仇逸出来时未带手机。回去赶紧把她叫醒,等她漱洗整装完毕,再回此地,恐怕此景此色早已烟消云散。只好作罢。
他久久驻足未动一步,湿漉漉的晨风拂面而来。这时,他脑际如同碧空,一无他想,身心全然陶醉在这片晨曦中的湖光山色里,几乎彻底忘我。
身边不时有人晨练或观光的人擦肩而过,他似乎也未目睹。
直到太阳浮出远处丘陵的逶迤起伏的背脊,他才欣欣然折回宾馆。
房间里暖意浓浓。苇苇依然甜美地沉睡着。仇逸用温水洗了一把脸,然后轻手一件件脱去衣物,赤膊只剩三角裤,在苇苇软乎乎的正面侧向窗户的身躯边悄无声息地躺下,继而侧身将胸脯紧贴住她的后背。苇苇在嘤嘤声声中走出了梦乡,本能地转过身来投入仇逸的胸怀里,俩人静静地相拥而卧,不久又回到各自的梦乡里。
回上海的路上就没去时那么顺利了,差不多用了四个半小时才到达苇苇的住处。因为看到楼道门口傍边堆放着许多祭奠花篮,仇逸顿感一阵心悸,便在远处靠边停下了车。
“怎么这里三天二头死人的啦。”仇逸懊丧地说,“前面一周才死过人,又死人了。真是见鬼了。”
“死人又没什么了不起的。那是自然现象。”苇苇轻描淡写的说。
“但如此频繁的死人,就不正常了。”
“你又胡思乱想了。”苇苇嘲讽道。
“我不是说迷信,在我们农村有个说法,在一个村子里,若头七死人的话,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每个七里面都要死人的。”
“真是一派胡言,就是迷信,我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即使有,那也纯属自然呀,再说,这个老公房小区居住的绝大多数是老人,死的人比其它地方多也并不为怪。”
“这太不吉利了,太可怕了。反正你得搬走,否则我不敢来了。”
“有你这样胆小的吗?”
“我不是胆小,我有预感,这真的不吉利。前面我曾提出过几次让你搬家的,你都不愿搬,这会儿你一定得听我的。”
“再过两个月我要回万州,就忍耐一下吧。”
“不行。我注意已定,你无论如何得搬离这个鬼地方。找房子的事你不用管,我明天就去找。你只要收拾好东西就是了。”
“真没必要。我已经习惯这里了。”
“反正我不管,要不我就不来了。”
“那不行。”
“那就听我的。”
“真拗不过你。还是个国家干部,也这么讲迷信。”
“国家干部也是人啊,也吃五谷杂粮,也通世故人情。明知有邪为什么不避呢?”
“生死有命,能避得了吗?”
“生死有命,说的对,可那是在无知情况下的宿命观。眼下的不吉利你是实实在在看到的,为什么我们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呢?”
“你怎么知道撞见死人,我们的命运就不吉利啦?这都是你的心里在作祟。”
“跟你讲不清,我得离开了。”
“你就逃吧!”
苇苇又气又好笑地下了车,仇逸逸踩油门赶紧往后倒车,稍一停车辄就转弯,一溜烟不见了车影。苇苇则若无其事地向自己家走去。
“真是个胆小鬼!”她在心里默念,觉得仇逸简直可笑至极,“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