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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家与梦
位置:现代小说·如歌岁月
作者:曹含清
发表:2020/4/19 11:40:28
阅读:10540
等级: ★★★★
编辑按[漂泊自由的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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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十八章
第2章 第十七章
第3章 第十六章
第4章 第十五章
第5章 第十四章
第6章 第十三章
第7章 第十二章
第8章 第十一章
第9章 第十章
第10章 第九章
第11章 第八章
第12章 第七章
第13章 第六章
第14章 第五章
第15章 第四章
第16章 第三章
第17章 第二章
第18章 第一章
待续...
第八章

  秋天匆匆过去,冬天来临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寒风像是一位长着千头万臂的理发师,手持千万把锋锐的剪刀,将树木满头的黄叶纷纷剪掉。屋檐下的燕子没有了踪影,老师在课堂上说它们去南方过冬了,等到明年春风会把它们送回来;蛇、蛤蟆、刺猬等小动物已经钻进土洞里了。老师说它们开始冬眠了,要睡上整整一个冬季,到了春天,轰轰隆隆的春雷将会把它们唤醒。
  
  我想,春、夏、秋、冬这四个季节像是人类似的有胳膊有腿,它们在大地上来回奔跑。它们跑到哪里,哪里的气候与生物便归他们统治。对于芦湾的人们来说,春天是属于麦子的,人们为麦苗浇水施肥;夏天是属于麦子与西瓜的,人们收割麦子、颗粒归仓,采撷西瓜、卖瓜和吃瓜;秋天是属于玉米与棉花的,人们掰玉米、晒玉米,摘棉花、剥棉花、卖棉花;冬天田野空旷,天寒地冻,人们暂时不用在田野里忙碌,在家歇息或者干些零碎家务。冬天是属于人们自己的,是享用果实的季节。人生好像被四季瓜分,被土地束缚,被农作物羁绊,这便是很多人一生的写照。
  
  初冬时节,村民们将一筐筐红薯储藏在地窑里,又将大白菜、冬瓜与萝卜整整齐齐堆在院子里,用厚厚的麦秸掩藏起来,以起到保暖保鲜的作用。这些蔬菜是我们过冬的美味佳肴。
  
  村民们从集市上买回棉鞋、棉裤与棉袄,在街头遇见熟人交谈说:“今年应该是寒冬。瞧,刚刚立冬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一度,赶紧买厚衣服过冬,别冻坏了身子。”
  
  有一天傍晚北风凛冽,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父亲在县城应酬生意没有回家,母亲坐在椅子上织着毛衣,我和家华看了一会儿电视节目便睡着了。
  
  次日清晨,村庄、田野、河流全被茫茫白雪覆盖,恍如银雕玉砌的世界。
  
  母亲洗漱后拿起铁锨与扫帚在院子里铲出一条通路。当她扫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清理了,还堆着两个雪人。
  
  她望到二傻正弓着腰在街道上扫雪。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二傻属于那种下了雪恨不得把整个村庄的雪都清扫的人。
  
  “二傻真勤快,这一条街上的雪都被你清扫了。”母亲说。
  
  “天没亮的时候我就起床了,边扫雪边在街上拍雪人。家树和家华见了雪人一定喜欢。”他的嘴里哈出一团白气,满脸憨笑。
  
  “你呀,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大孩子!”母亲笑着说。
  
  天晴的时候,清晨的天色蔚蓝而朗润,如一块宏大的蓝宝石嵌在村庄之上。而那天是雪天,清晨的天色灰蒙蒙的,空中聚集着几朵阴云,好像一片片活泼顽皮的雪花端坐在云上,随时会从云朵上跳下来。
  
  村民们起床后纷纷烧火做饭,一道道青烟从烟囱里爬出来,扭着弯弯曲曲的肢体,仿佛是在雪景中翩翩起舞,却被一阵寒风吹散在半空。
  
  薛老六穿着厚棉袄,两耳戴着耳暖,沿着雪路缓慢地推着三轮车吆喝:“卖豆腐,新磨的豆腐嘞!卖豆腐,新磨的豆腐嘞!”他的吆喝声在雪天显得更加清晰嘹亮。
  
  厨房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切菜声,稍后一阵噼里啪啦烹炒声传了过来,一股醋熘白菜的味道儿弥漫在空气里。
  
  母亲腰里系着花布围裙,手里拿着油腻发亮的锅铲在院子里喊着:“家树,家华,你兄妹俩赶紧起床,太阳晒着屁股啦!”
  
  “今天是雪天,哪里有太阳啊!”家华穿着红棉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妈,今天是星期天,我不上课,我要睡懒觉。”我在被窝里向着窗外说。
  
  “小懒虫,赶紧起床,一会儿饭菜就凉了。”
  
  “妈妈,还是我勤快。这棉袄是我自己穿上的,好看吗?”家华笑着说。
  
  “哎,好看。家树,瞧,你妹妹多勤快,还自立自强,你这懒哥哥落后了。”
  
  “哥哥,快些起床,咱俩一块拍雪人去。”家华向着我的卧室喊着。
  
  “二傻已经在街上拍好两个雪人了。”母亲随口说。
  
  “好呀!”家华说着跑了出去,看到门口果然站着两个雪人。“哎呀,哥哥,快些起床看看雪人吧!”
  
  “咦,家华,你这傻丫头,快回来,吃过早饭再出去!”母亲向着家华喊道。
  
  我慌慌忙忙穿上棉袄与棉裤,趿拉着棉鞋出了门。
  
  “别急,天冷,穿上棉鞋——傻瓜,你急得棉裤穿反了,瞧你这傻样子!”母亲看着我哭笑不得,把我拉回屋子里给我重新穿衣服。
  
  我低头看了看,我确实穿反了裤子。裤子的前面鼓鼓囊囊的,本是屁股的位置,难怪刚才走起路来别别扭扭的。
  
  “哥哥,你裤子穿反了,屁股长到身子前头就好了。”家华笑嘻嘻地说。
  
  吃饭的时候,母亲给我和家华讲了一个懒孩子的故事。
  
  母亲讲道:“从前啊,有一个懒孩子——很懒很懒的孩子。他懒得穿衣服,懒得吃饭。有一天他妈妈要出远门,怕他饿肚子,临走的时候他妈妈把炕好的一张大圆饼套在他的脖子上说:‘孩子,你要是饿了,就咬这个大饼吃。’嘱咐后,他妈妈走了。过了几天后她回来,发现这个懒孩子竟然活生生地饿死了。原来懒孩子只啃了嘴巴下面的饼,其余的饼他懒得去咬。这懒孩子,真懒,活该被饿死。”
  
  “妈妈,我想不是那孩子懒。”家华嚼着菜说,眸子里发出一道亮光。
  
  “那是怎么了?”母亲反问道。
  
  “是他妈妈做的那张饼太难吃了。他只咬了一口,就不想再吃了。”
  
  “你这孩子,有这样古怪的想法是不对的。”
  
  “妈妈,你做的饭菜真好吃,我是不会被饿死的。”家华笑着说。
  
  “你真是人小鬼大。我做的饭菜好吃,你就多吃些。”母亲说。
  
  吃过早饭之后,我与家华找二傻拍雪人。
  
  二傻穿着一件薄棉袄,嘴里哈出热气,拿着铁锨又堆了一个大雪人。他将红萝卜塞进雪人脸上当作鼻子,脑袋两边插上鸡毛当作长耳朵。他还把一顶破旧的草帽戴在雪人头上。我们一群孩子围着雪人欢笑。
  
  “雪人只差穿新衣服了。到了晚上,它会溜进我们的屋子里,把我们的棉袄和裤子偷偷取走穿上,它还会骑着自行车去游玩。它也会蹑手蹑脚摸进厨房里,偷吃我们锅里的饭菜。”二傻满面春风,站在雪人前比划着手势说,“走吧,咱们到村头的打麦场上滚雪球、打雪仗。”
  
  我们一群孩子簇拥着他向打麦场奔跑过去,欢声笑语在村庄里飘来荡去。
  
  天色阴沉,寒风呼呼的拉扯着我们的头发与衣服。打麦场上铺满厚厚的白雪,上面留着一串串小动物们的印迹。
  
  一座座麦秸垛犹如雪山耸立在寒风中,一只觅食的老鼠慌慌张张地躲进草垛里,三四只在雪地上溜达的斑鸠展翅飞走了。我们抓起雪用小手捏成小雪球,在雪地上欢呼着互相追逐,互相抛掷。寂静的打麦场一下子沸反盈天。
  
  “嗨,快来瞧,麦秸垛里坐着一个人。”一个小伙伴手里握着一把雪。他诧异地盯着麦秸垛呼喊。
  
  我们一窝蜂地围了过去。只见那座麦秸垛的底部已经被掏空,显然它的主人将那部分麦秸取走使用了,留下的窟窿可以容纳三四个人。我们看到一名流浪女正蜷坐在那里。她大概二十多岁,穿着一件大红棉袄,长得浓眉大眼,头发乱得像是一头飞蓬,脸庞上污渍斑斑,左耳旁长着一颗瘊子。她嘴唇发紫,浑身发抖,一双大眼睛望着我们,一副凄惶与恐惧的神情。
  
  “喂,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二傻走上前问她。
  
  流浪女翻动了一下眼皮,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个村子的?”二傻继续问道。
  
  她坐在那里,手脚发抖,仍然沉默不语,只是转动着眼珠子望着我们。她好像是一只掉进陷阱里的羊羔,望着陷阱外围观的人们,希望得到拯救。
  
  “二傻叔叔,她准是个疯子,或者是哑巴,估计着是昨天晚上下雪的时候她走到这里,雪正下得紧,她就在这里避雪了。”我猜测说。
  
  “嗯,大家谁认识她?”二傻回过头问道。
  
  我们瞅着流浪女左看右看,纷纷摇着头说:“不认识,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亲戚。”
  
  “我看她现在又冷又饿。我们先把她带回村子里烤火,让她吃一碗热饭。”二傻说着走近流浪女向她伸出右手,要拉她起来。“喂,这里太冷了,跟我们回家吧。我们是好人,不会坑你,不会骗你,也不会伤害你。”
  
  她似乎听懂了二傻的话,伸出一只脏手握住他的手,用力起身。她站起来跟着我们一起向村子里走去。她低着头,步履踉跄,身子筛糠似的,走一段路停下来片刻。我猜想她应该是双腿冻僵了,走路不舒服,才走走停停的。
  
  “村头的麦秸垛里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女疯子。”孩子们向街巷里喊叫。
  
  大人们纷纷赶过来,上下打量着流浪女。
  
  “大家谁认识她呀?”二傻问村里人。
  
  “她是谁啊?”大人们的目光聚焦在流浪女身上,摇着头说,“不认识,问问她呗,她会说话吗?”
  
  “问了,她死活不开口,像个哑巴。那我先把她带回我家,让她烤火、吃碗热饭。我们不能看着她活活被冻死、被饿死。”
  
  “对啊,你带她回家,先给她弄点儿吃的东西。二傻呀,你老大不小了,村子里你的同龄人生的孩子已经会打酱油了,你还打光棍儿,把她带回家做媳妇生孩子吧。我看她年龄不大,长得也不丑。”薛大攀笑着说。
  
  “二傻,娶她当媳妇儿吧!”我们一群孩子嬉笑着,呼应着薛大攀的话。
  
  “呸,你们这些小坏蛋,都滚开!还是救人要紧。”二傻脸上露出愠色。
  
  他说着带着流浪女向他家走去。流浪女像是一只温顺的绵羊跟着他。
  
  赵奶奶屋子里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响着。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做着棉鞋。
  
  我们簇拥着二傻和流浪女走进院子,她听到喧闹声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她看到流浪女后脸上露出悲悯的表情,赶紧拿起火盆生火让流浪女取暖。
  
  流浪女坐在火盆前的木凳子上烤火,她的身子渐渐平稳了,脸庞上泛出一丝红晕。
  
  赵奶奶在厨房忙着切菜、擀面条。我们三四个孩子坐在灶台前帮她烧火。我们一边向乌黑的灶膛里添加柴禾,一边哐当哐当的拉着木风箱。
  
  不久,赵奶奶端出一大瓷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递给流浪女,饭碗最上面放着一个荷包蛋,一股浓香在寒气里飘散。
  
  “姑娘,面条很香,你快些吃。锅里还有一大碗,你吃完我再给你盛。”赵奶奶和蔼地说。
  
  流浪女接过瓷碗,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几十年未曾吃饭似的。
  
  “唉,可怜的孩子,饿成这样子了,阿弥陀佛!”赵奶奶望着流浪女说。
  
  “赵大娘,这碗面条里的香油可真多啊,整个院子都能闻得到香味儿。正好二傻是个光棍儿,这姑娘可以做你儿媳妇了。以后你也不用再为二傻的婚事发愁了。难怪今天一大早两只喜鹊在村头的大椿树上叫来叫去,原来有这件喜事。”薛大攀揶揄说。
  
  “自古姻缘由天定,月老儿自有好安排。我巴不得二傻娶上媳妇,我早日抱上孙子,不过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扭的瓜不甜,还需要人家的父母同意。”赵奶奶的嘴角挂着微笑。
  
  流浪女吃了两碗面条,嘿喽一声打了个饱嗝。我们望着她哗笑。她瞟了我们一眼,继续坐在火盆前烤火。赵奶奶在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准备让她梳洗一番。
  
  二傻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家在门口踮着脚、伸着脖子看着流浪女。只见她静静地坐在火盆前,时而抬起头瞅着我们。
  
  “你吃饱喝足了,我现在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子的?”二傻问道。
  
  她抬头向他望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羞涩。她仍然一语不发。
  
  “二傻,估计着她不是附近村庄的人,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也没人认识她。我看,你们暂时收留她,等她家人来寻找的时候再送她回去。”王守道吸着烟说。
  
  “二傻,娶她做媳妇吧。你也三十岁出头了,该找个女人了。今天你俩就拜天地,晚上进洞房。”有一个村民调侃说。
  
  二傻鼻子里哼了一声,走进屋子里拿了一些东西,头上戴上一顶厚厚的棉帽,扣上军大衣的扣子,然后推起自行车便要走。
  
  “二傻,天这么冷,你这是要干什么去?”赵奶奶追着他问道。
  
  “妈,我要去尉氏县城。”
  
  “去尉氏县城干什么?路那么远,冰雪还没有化,路很滑,很危险。天晴了你再去也不迟。”赵奶奶劝阻说。
  
  “妈,我从县城回来后再给你说。”他执意要去,硬着头皮推着自行车出了院子。
  
  “二傻这么猴急,急着去县城买喜酒喜糖,再给新娘买两件新衣服穿。二傻急着拜天地、进洞房呢!”薛大攀戏谑说。
  
  阴云把天空渲染成了一幅水墨画,晦暗而冰冷。一阵寒风刮来,站在院子里的村民打了个寒噤,缩了缩脖子,嘴里吐出一团白气。
  
  二傻出了门口骑上自行车。他弓着腰两只脚踩着脚蹬,使劲儿蹬着,飞快地蹬到了街口。人们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都以为他去县城置办结婚的东西了,想着他会带着喜酒喜糖,带着酒菜满载而归。
  
  流浪女静坐在火盆前,望着村民们的笑脸闪动着清澈晶亮的眼眸。
  
  赵奶奶将一盆热水端到她面前,递给她一条毛巾与一块肥皂说:“姑娘,梳洗一下,洗洗手,洗洗脸,再洗洗头发,变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她将两手伸进水盆里,水盆映照出她的脸庞。她用手指轻轻拨动着水盆里晃动的影子,嘴角绽放出一丝傻笑,然后用手心盛着水,哗哗啦啦的洗了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节目,节目中间插播了一条寻亲启事,只见电视屏幕上出现一片蓝底白字,播音员铿锵有力地说:“今日早晨八点,在尉氏县水坡镇芦湾村打麦场上发现一名流浪女。该女二十岁左右,披散头发,浓眉大眼,左耳朵边有一颗瘊子,身穿大红棉袄与黑色棉鞋。现寻找其亲人,若有线索,请与芦湾村村民赵德斌联系……”
  
  那条寻人启事比神河粮液的广告还要长。我们一家人停下筷子盯着电视屏幕。
  
  “嘿,赵德斌是二傻叔叔的学名。他上电视啦!”我嚷着。
  
  “我还等着吃他的喜糖,看来他没有去买喜糖。”家华失望地说。
  
  “这么冷的天,他蹬着自行车沿着雪路跑到县城,自掏腰包到县城的电视台给那个流浪女做了一条寻亲启事。他真是个大好人,是个活雷锋。你们兄妹俩长大后要好好向他学习,做个好人,要助人为乐。”母亲趁此机会对我们进行思想教育。
  
  “做人难,做好人更难,做到人人满意难上加难,做事不损人利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父亲随口慨叹说。
  
  “你不要总是给孩子灌输这些不良思想,拖我的后腿。”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责备他说。
  
  二傻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村子里有电视的人家大多看到了那条寻亲启事,在街头巷尾谈论着这件事情。
  
  村民们对二傻交口称赞,看到他骑着自行车两手空空回来笑着说:“呵,咱们村的活雷锋回来了,热烈欢迎,热烈欢迎!”
  
  二傻喘着粗气,黝黑的脸膛上堆满憨笑,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的那顶棉帽歪戴在头上,毡绒护耳耷拉在耳朵上。他的裤腿上沾满肮脏的泥渍,应该是骑车时溅上去的。
  
  “看你累成狗熊了,还没有吃午饭吗?”王守道嘴里叼着烟卷说。
  
  “嗯,我还没吃午饭,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本想在县城东关塔旁边买个烧饼吃,伸手一掏口袋,发现口袋里没剩下一分钱,就饿着肚子回来了。”二傻笑着说。
  
  “你准是饿坏了,赶紧回家吃饭去。”王守道的笑脸转向我们这群孩子说,“孩子们,我教你们几句顺口溜,你们跟着我学。”
  
  “好呀!”我们一群孩子齐声喊道。
  
  王守道噙着烟卷低头沉吟片刻,抬起交织着笑纹的老脸说:“孩子们,跟着我喊——活雷锋,戴棉帽。赵德斌,心肠好。帮助人,真骄傲!”
  
  我们追着二傻嬉笑,扯着嗓子喊着顺口溜。
  
  傍晚的时候阴云消散,天色暗淡,乌鸦在树枝上嘎嘎叫着。寒风在街巷里吹来吹去,像是野兽在村子里奔跑呼号。
  
  一辆拖拉机挂着车斗载着五六个人驶进村子里,开拖拉机的中老年男人向一户村民打听说:“老乡,这里可是芦湾村么?赵德斌家可住在这里?”
  
  “嗯,你们是不是在电视上看了寻亲启事来找他的?”
  
  “是啊。”
  
  “嗯,我带你们去他家。我们都管他叫二傻。”
  
  “好的,谢谢老乡!”
  
  “走,跟着我向前走,再往左拐就到了。”
  
  原来流浪女的名字叫张秀娟,家在尉氏县城南部蔡庄镇的一个村子里。她十二岁的时候突患一场高烧,高烧退去之后就变得头脑不清,疯疯傻傻了。医生说她患了神经病,好转的可能性极小。两天前她的家人去一个亲戚家参加一场婚礼留她一个人在家,她就离家出走了。她的父母东找西找,急得团团转,谁知道她竟然徒步一百多里路来到了芦湾!
  
  秀娟坐在火盆前烤火,看到她的家人来了抬头瞧瞧,似乎眼前站着的是陌生人。她继续低着头烤火。
  
  她的父母见她梳洗得干干净净,没有挨冻受饿,对二傻与赵奶奶千恩万谢。
  
  “德斌,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秀娟的父亲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这钱你要收下。你到电视台做了寻亲启事,应该也花了不少钱。这钱你收着!你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会至死不忘的。”
  
  二傻拒不接收,说:“这钱我是不能要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经过几次推让,秀娟的父亲只好把钞票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秀娟的母亲搂着女儿,红着眼睛哭着说道:“我的傻闺女,我还以为你走失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闺女,跟我们回家吧!”
  
  “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秀娟竟然开口说话了。
  
  “傻孩子,这里不是你的家,离咱们家还很远。咱们家在县城南,这里在县城北。”
  
  “我只想呆在这里,不想走了。”秀娟语气坚定。
  
  “傻闺女,那不行,跟我们走吧。”
  
  秀娟死活不肯走,最后她的家人将她五花大绑抬到了拖拉机的车斗里。她挣扎着身子高喊:“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想走,我不想走啦!”她的家人死死按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
  
  “大叔,二傻现在还是光棍儿,让你女儿嫁给他,那该多好啊。”薛大攀向秀娟的父亲笑着说。
  
  “唉,再等等吧,我们一家人需要商量。”秀娟的父亲脸上露出苦笑,转身向二傻与赵奶奶道别,又打量了二傻一番,然后开着拖拉机走了。
  
  我们站在街口目送他们远去。拖拉机行驶了很远,仍然能够听到秀娟高喊着:“我不想走,不想走啦!”
  
  天色越来越暗,苍茫的暮色渐渐覆盖了整个村庄。村庄里亮起一盏盏灯光,驱散一方黑暗,像是夜晚绽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