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中期,山子和花儿都出生在甘肃一个偏远的叫寻根村的小山村里。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因为是邻居,他们两家处得很亲近。村里人都很贫穷,但很勤劳,很善良。那时,村里没有学校,孩子们上学,都要去五公里外的公社去上。山子和花儿同岁,都出生于1966年,只到九岁才背上书包一起去读书。花儿和大多数孩子一样,身体很嬴弱,很瘦小。扎着两根羊角辫,水汪汪的大眼睛,像露珠一样明亮。花儿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喜欢蹦蹦跳跳,很精神。
一开始,王大伯和王大婶都不情愿让花儿读书,在他们的心目中,女孩子是注定要嫁人的,读书又有什么用呢?但是经不住山子和花儿的苦苦哀求。再加上当时国家扫盲政策的督促,连六十岁以下,三十岁以上的大人,都要上夜校识字班——脱盲。背写“我是中国人!中国共产党万岁!社会主义好!毛主席万岁!抓革命,促生产……”等毛主席语录,学习这类的油印小册子。不去的要扣工分,不分口粮。所以,王大伯只好同意了。仔细想想七十年代初的中国,正被文革笼罩着,可他们那个小村子,却因偏僻,幸免于大砸抢的劫难。
上学真是很开心的事,特别是花儿似乎对学校有一种特殊的爱恋。每天早晨天不亮。常常饿着肚
就背着书包去敲山子家的门,催他上学。在上学的路上,有一条环绕着他们故乡的小河——寻根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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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欢快地流淌着。每当春天来临,小河边就成了他们最爱去的地方,他们常常把在学校叠好的纸船,拿到小河边进行比赛,看谁的小船在水面上漂浮得最快,时间最长。花儿总喜欢把她的纸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采来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插在纸船上,然后放进水里,远远地看上去,就像一顶美丽的花轿,在河里缓缓的前行着。而山子则喜欢把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捉住,放进他的小船里,然后盖上盖子,放进水里,看上去就像一个躺着的大水桶。小船在河水里自由的漂荡着,山子和花儿在河水旁尽情地追逐着,嬉闹着,直到那载着他们童年的梦想和乐趣的小船看不见为止。常常夕阳西下,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
夏天,山子会和小伙伴们去小河里,尽情的游玩、嬉闹、打水仗、捉小鱼……而花儿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扎猛子,学狗凫水,眼睛里充满了神往和羡慕。这时候,花儿就会情不自禁地说:“我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尤其有一次,山子捉到一条四指来宽的草鱼,送给花儿,花儿高兴地不得了,养在家里很长时间,舍不得吃。直到有一天,鱼自己跳出水盆渴死了。花儿还喃喃自语:“我要是男孩子,我就会抓到很多很多鱼,那该多好!”
冬天,他们在结冻了的河滩上,冒着严寒溜冰,打雪仗。或者在雪地里默写曾经学会的生字,看谁写得又多又好。也会玩一种叫《金司令,开满城》的游戏。让所有的小伙伴自觉分成甲乙两组,并分别选出两个小队长,相距一二十米,手拉手一字排开,对站。一边跺着脚,一边听甲队长高喊:“金司令,开满城。”乙方队长会问:“满城开,要谁呢?”甲组如果想捉弄乙组的狗娃,就会对乙组队长说:“要让狗娃上城哩。”然后,乙组队员狗娃会飞快的向甲组冲去,如果他冲开甲组手拉手的人墙,则他可加入甲组,倘若冲不开,则仍回到乙队。在雪地里,他们常常让想要捉弄的对象,勇猛地冲过来时,故意松开手,让他(她)摔倒在雪地里,来一个“狗吃屎”,沾得浑身是雪,大家一边哈哈大笑,还一边直夸他(她):“你真厉害!真行!”这一游戏,既增加了他们的乐趣,又为他们抵御了严冬的寒冷,他们常常乐此不彼。更多的时候,他们会分组打沙包,玩《官兵捉贼》,(用四块小木片,分别写上“官、兵、捉、贼”四个字,扔到空中,谁抢到“官”,谁就发号施令,谁抢到“捉”,谁就负责抓住“贼”,然后“兵”对“贼”实行惩罚。通常是用手打板子,揪耳朵,捏鼻子之类,然后进行下一轮)。他们还会把一种用鞭子抽的陀螺,(俗称“木牛”),抽动鞭子,旋转于冰滩雪地,打得团团转,比赛谁的“木牛”转的时间长,谁的动作优雅。也有的时候,他们会把用纸叠的四方的俗称“宝”的东西(如同现在孩子玩得那种打卡),甩在地上挥来打去,看谁赢得多。还有的时候,他们会在雪地里跳房子(一种游戏)。他们故乡漫长的冬天,就在这些快乐的游戏中消耗掉。
在学校里,山子和花儿常常形影不离。她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从不向别人请教,只问山子。这就迫使山子必须先学会老师教的知识。某种程度上这倒促进了山子的学习成绩。谁要是欺负了花儿,山子就会毫不客气地给他一顿教训。所以花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总会留下来和山子一起分享。同学们嫉妒山子,就说花儿是山子的小媳妇。而山子也会悄悄地把妈妈给他煮的鸡蛋送给花儿吃,并说妈妈给他煮了两个,所以给她留一个。骗信了花儿,看她吃得很香,山子心里暖洋洋,美滋滋的。有时候偷偷想起同学们取笑的话,又让山子心里羞凄凄地,很不好意思。尤其有一天,山子的书里被夹了一个小纸条:“张山(山子的学名)和王小花(花儿的学名)是俩口子。”让山子很慌恐了一阵子。花儿能歌善舞,学校过六一进行文艺节目表演,总会挑选到她。为此,山子常常莫名其妙地恨那些和她拉手跳舞做节目的人,甚至想狠狠揍他们一顿,诅咒他们下河淹死,上山摔死。恨老师不选他跳节目。现在想一想,山子小时候呆头呆脑,实在没什么表演天赋!可见那时山子是多么自私、幼稚!而早已对花儿又多么喜欢!尽管,那时十岁左右的山子,根本不可能懂什么叫爱情。
除了在学校避嫌的缘故,山子其他时候,几乎总是形影不离花儿。和她一起打猪草,捡牛粪,扒土豆……。那时捡粪积肥是一项任务,谁家交不够,就要扣口粮。山子为了帮花儿,常常把自己捡的粪肥分一半给她。花儿常常受到王大伯的夸奖,而山子却遭到父母的责骂,说他不如小丫头片子拾得多!这时,山子心里却美孜孜的。扒土豆是到生产队已挖过的土豆地里,他们再重新挖找一遍。往往能挖出一些大人们没有挖尽遗留的土豆。节假日,放学后,谁家的孩子勤快,谁家就可以多扒些拿回家,以备过冬。秋天的时光,他们多耗费在扒土豆、挖鼠洞(那时老鼠、麻雀、苍蝇、蚊子并称四害。谁家打死的老鼠多,捉的麻雀多,都有一定奖励。无非是多划些工分,年底多分些口粮。但大人、小孩都对此乐此不彼。挖鼠洞可以多得几斤粮食,运气好一个秋天,可以挖上百斤粮食。而捉麻雀既可饱口福,又可多得工分。捉麻雀除了用弹弓打,再就是白天瞅好了麻雀窝,晚上一抓几十只。拧掉脑
袋,以备充数。其它扔进火炉烤熟,只吃大腿和胸肉,那真是无上的美味呀!)捡豆粒(捡拾地里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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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的大豆粒)、搜集玉米地里残余的玉米棒子上。山子娘是个精打细算,十分细致,会过日子的人。在别人尚未发现,已经收完了的庄稼地里,还残余粮食的时候,他们和花儿两家已截足先登。他娘常约了花儿的哥哥和山子的姐姐,一同到收完的庄家地里缴获“战利品”。生产队收完东片,收西片,还没来得急打扫战场的时候,他们就乘机蹿进东片地里扒土豆、搜玉米,常常还有山子娘故意藏在土豆秧下的土豆,或者玉米杆下的玉米,等着他们去收获。这使他们的生活,虽孩子多,口粮少,却可勉强度过。以至于能熬过春荒,优于那些常常春天断粮的人家。六十年代毕竟是全国人民忍饥挨饿的年代呀!现在想想,山子娘虽没读过书,但她的那种特殊年代的精巧和带点狡猾的智慧,确实给山子的少年老成的早熟,给了相当的引导。这使他远比同龄的邻家孩童深思和精明。既使在玩游戏的过程中,他也能使一种游戏多种花样,博得了村里小伙伴们的敬仰和花儿崇拜的眼神。
山子还会常常把自己捡得废铜烂铁,杂骨废纸,以及偶尔在家偷的鸡蛋,卖到公社供销社,换一些钱,为花儿买个小圆镜、花头绳、橡皮筋、铅笔什么的,这使花儿很感动。
每逢夏秋时节,他们也会常常到村后的小山上采沙葱。一种很好吃的野菜,有点像韭菜。只是叶子是圆的,味道比韭菜香美的多。记得有一次,是个星期天,山子和花儿去山上采沙葱,那天早上刚下过雨,雨停后他们便出发了,顺着那条熟悉的羊肠小道,他们翻过小山,才能在山后的沙窝里采到沙葱。山子手拉花儿正低着头,高兴地向山上走着。突然,花儿惊叫了一声:“呀!”猛的停住了脚步。山子抬头一看花儿手指的地方,两三步外,一条一米左右,擀面杖粗细,白身子上长满黑点子的大花蛇,吐着芯子,横在山道上。山子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稍停了片刻,拉着花儿后退几步,让她站着不动。他转过身,捡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高举过头顶,来到花蛇跟前,向蛇狠狠的砸去,蛇扭了几扭,他不断的捡起石头来砸,蛇被一堆石头砸死了。山子现在想起来,真有一些后怕!可当时他却在花儿面前,表现的那样勇敢、镇定、坚强,以至于花儿后来靠在他的身旁,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说:“山子哥,你真勇敢,真厉害!刚才真吓死我了!”半天,他还能感觉到,花儿的心在狂跳。而他听了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后来,他还用棍子把那条死蛇挑着带回家,向小伙伴们很是炫耀了一番。那一天,他采的沙葱也格外多。
转眼四五年过去了,山子和花儿都渐渐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少年。突然有一天,山子发现花儿开始有意无意躲着他,这使他有一种失落感。知道儿时的快乐时光不再属于他们了,而他和花儿之间的那种无拘无束的亲密时光,也将一去不复返了。这种恐惧,随着小学毕业,学习生活的结束,更是笼罩了他的整个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