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转眼花儿的女儿已经两岁多了。这天,刚过完90年春节不久,她抱着孩子去回娘家。刚拐进村口,碰上一个人喊她的名字:“花儿?花儿?是你吗?”花儿忙抬起头打量着这个人,那个人紧接着说:“我是马成大哥,你不认识了?这是你的孩子吧!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花儿一下子想起来了,忙回答说:“哎呀!马成大哥呀!几年不见,都认不得了!这是我的女儿,两岁多了,叫召娣。是不是很俗气?他爹起的,嫌我生了个闺女,还不是想要个男孩子。”
“噢,咱农村人吗!都这么个叫法,有啥俗气不俗气的。你还好吧?这两年可听说过山子的消息了?今天碰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山子是个少有的大好人,不是他有意要对不起你,他是有他的难处呀!”
“你说什么?山子?他有什么难处?快告诉我!”
“本来这件事,山子不让告诉任何人的。可是我不忍心你误会他一辈子,他真的实在是个好人!实在是因为他出了事故,摔坏了腿,他怕拖累你,给你添麻烦,所以他才故意说自己不喜欢你了,并找了个城里媳妇。你要知道呀,他连他妈都不让告诉,怕老人有个好歹,所以你千万不要怨恨他呀!”
花儿听了如五雷轰顶,一下子愣在那里。半天愣不过神来!半晌嘴里只发出了几个“哦!……哦!……”的声音。
马成见了忙说:“花儿,你没事吧?那我回去了,这事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说出去。免得让山子妈知道了,使老人伤心啊!”说完,马成大哥匆匆地走了。花儿还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娘家的。
回到家,她把孩子交给娘抱着,自从她娘收到小屠夫的两万元彩礼后,在花儿的怂恿下,去县医院住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哮喘病大有好转。然后,她侍侯父母吃完了饭,她又躲进自己的小屋想起了心事。她拿出山子送给她的《人生》翻看着,她好后悔呀!她夹着书,对着爹妈的老屋叫了一声:“爹,妈,你们照看着召娣,我到集上有点事。”她爹妈应了一声。她匆匆地走出院子,来到了曾经她和山子依偎过的小河边。找到那棵两人栽种的柳树,柳树已经小腿粗细了,马上又要抽枝长叶了。她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她好悔恨呀!她应该能想到的,山子绝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她却被轻信迷住了眼睛。曾经几度的来到小河边,撕碎了所有山子写给她的信,扔进河水,让河水冲走了。还把那棵共同栽种的柳树,差点折断扔进河里,这使过去那美好的回忆再也找不回来了!就连那本她最钟爱的《人生》,要不是实在喜欢这本书,都差点当了陪葬品,被她撕碎扔进河里。她想着,摸着那棵柳树,看着那曾被自己折断的又长好的柳枝,忍不住流下了无声的眼泪。
她默默地望着远处的河水出神。突然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对,我要去找他,一定要找到他。”她想起自从和小屠夫结婚以来,小屠夫除了在她的身上发泄的时候还有一点温存,其它的时候对她不冷不热的。时不时看她在那愣神,还冷嘲热讽的说什么又在想那个杂毛(农村骂人的话)吧?她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了她和山子的事,总是捕风捉影的生出妒火,让她的心一阵阵的发冷。其实,当年小屠夫看见花儿那一刻起,就在打听花儿的住处时,听人说过花儿和山子的事,只是花儿不知道内情罢了。再加上后来,女儿出生后,见生了个女孩子,小屠夫更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整天喝得醉汹汹的,对她动不动就非打即骂。还说些她是什么“生不出龙蛋的母鸡”、“只会吃不会拉”之类的风凉话,让她越来越感受不到生活的温暖和乐趣。再加上她后来也听说,她哥哥当年偷粮犯事,就是小屠夫他爹告的密,她虽弄不清是不是真的,但心里对小屠夫一家也更生出许多恨意。她偶尔也会想起和山子在一起的甜蜜,可是这个人却抛弃了她,又让她好恨他!可是今天,真相大白,原来他并没有辜负她,只是迫不得已罢了。因此她决定一定要找到他,要亲眼看一看这个人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对,首先得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得去问问马成大哥,晚了恐怕他又要走了。”想到这里,花儿急忙返回村里,向马成大哥家走去。来到马成大哥家,谁知马成大哥的家人告诉她,他去了县城串亲戚。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的家人说可能不回来了,串完亲戚就直接回新疆的打工地点了,花儿不由得急出了一身冷汗。她思前想后,想到了山子的娘,想到很久没见她了,想去看看她,可又想到她不知道山子的事情,也肯定不知道他现在的地址。那只有山子的大姐一家,一定知道山子的实情,可她又不知道他大姐的确切住址,再说她一个女人家,直接去那里打听山子的情况,别人更是会说闲话的。一时间,她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她回到娘家,也没有心思再住下去。她把女儿召娣留在外婆家里,让她玩几天,女儿很听话,答应了。第二天,她就回了屠夫家。她说年前还有些卖猪仔的钱没有收回来,她要去收帐。小屠夫除了收猪、杀猪、卖猪肉,后院养的老母猪下猪仔、卖小猪仔的事,都是花儿去办的。小屠夫听说她要去收帐,乐得清闲,便任由她去。她赶紧收拾了一下,直奔山子大姐家住的村子——寻根村三社走去。来到村里,她向村里人打听说是要去振东大哥家收猪仔钱,很快找到了振东家。山子的大姐一家见到她很意外,她简单的说了一下见到了马成大哥,知道了山子的实际情况,想了解山子的详细地址和详细情况的事。山子的大姐和大姐夫只好告诉了她,山子一直在新疆石河子青年路。但具体住什么街什么巷多少号却无法说清。这使她在失望中又有些惊喜,总算知道了山子还在石河子!她想,只要她到了石河子青年路,一定能想办法找到他。打听清楚了这些,她又去讨了几家欠帐,便回去了。她讨要了二百三十多元钱,藏起来了一百元,另一半给了小屠夫。小屠夫见她真的讨来了一些欠帐,很高兴。又把欠猪肉的帐单拿出来,让她明天再去讨,并把那一百多元锁进了钱箱。晚上她乘小屠夫睡着的机会,又打开钱箱,把那一百多元钱,连同箱里的一些散钱一同偷了出来。
第二天,她已经没有心思讨帐了,搭上了公共汽车直奔县城。她多么想立刻见到山子!来到汽车站,她不知道哪是火车站?出了站门,她一边问人,一边走向火车站。突然,过来一位热心的中年妇女,问她去哪里?她说要去石河子,那个女人又问她去没去过?她说没去过,连火车站都找不到呢!那个女人马上热情地说:“哎呀!太巧了,我也是去石河子看闺女。我们同路,我正愁没个伴,怕上厕所都没人看包呢!正想找个伴,可巧碰上你。这下好了,老天爷给我送来个做伴的!走,我带你去
火车站。”花儿听了也惊喜地说:“是吗,婶子?那太好了!”便跟着那女人来到了火车站。
进了售票大厅,那个女人把花儿领到一个座位旁,放下手里的包说:“你坐在这儿看着我的包,我去买票。”花儿忙说:“那我给你拿钱。”那个女人说:“不着急,我身上有。一路上让你帮忙的地方多着呢,到了再给也不迟。”说着不等花儿拿钱,她就去了卖票的窗口。
那时小县城出门的人也不太多,不一会儿那个女人已买好了两张票。她来到局促不安的花儿面前说:“大妹子,票买好了,我买的是到哈密的票,到了那,我有个大侄子是汽车货运公司的,可以免费坐汽车去石河子。”说着看一下表:“现在离12点多上车,还有一点时间,你拿着票,先坐着帮我看包,我去买点吃的,这一路上远着呢,吃车上的东西,我不习惯,还嫌贵。”
花儿忙说:“哎呀,婶子,还是我去买吧,怎么能老给你添麻烦!”
那个女人忙拦住花儿:“哎哟,大妹子,说啥呢。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我们今儿个能相遇,就是缘份,你甭跟我客气。再说,我喜欢吃啥你也不知道,这地方我熟悉,你还是先坐下休息一会,我去一会就来了。”
花儿只好坐在候车大厅的长椅上看着那个女人的提包。她一边拿起车票一看,到哈密一共是52元钱,想想也不贵,就掏出自己贴身口袋里的钱,数出52元,装进裤兜里,想等一会那个女人来了,把车票钱还给她。另外又数出50元零钱,留做备用,其它的仍然装进内衣口袋里。做完这一切,她只好坐在候车室里和几个零零散散的等车人干等着。
可怜的花儿哪里知道她已落入了一伙人贩子的圈套。那个女人是个久经杀场的倒卖妇女、儿童的老手,她们有一套专门拐卖妇女、儿童的方案,盯上单身外出的妇女或小孩,他们就派人跟上去,然后跟他们套近呼,套出他们去哪儿,人贩子也就会去哪,因为在全国各地的一些地方,都有他们的眼线、下线,受害人说要到哪里,他们就把她拐卖到哪里,或者相邻的地方。每个地方都有专门接手,或负责联络的人,交易成功后,他们根据做单的多少,按一定的比例分成,形成了骗销一条龙。
那个女人让花儿看包,自己借口买东西,其实已经去和同伙,商量好了接头地点,如何出货及脱身等周密的计划。他们总是用他们的热心,让受害人在夜晚到站,然后在分辨不清东南西北的情况下,
骗受害人上了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车辆,不知不觉到达受骗地点,然后将受害人控制起来,不得脱身,直至交易成功。
他们这次的计划,是把花儿先骗到哈密,下车后,然后由那个女人带她去搭便车,让她上了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货车,最后把她骗卖到甘肃安西境内的一个小村子,然后他们乘车一走了之。
花儿正等得心焦,那个女人拎着一兜子水果,有香蕉、苹果、橘子等,还有面包和一只烧鸡,走进了车站。花儿忙迎上去,接过东西放到长椅上说:“婶子,买这么多东西,好贵吧?多少钱?我拿给你。”
那个女人满不在乎的乐呵呵的说:“咳,多什么!路长着呢,车上慢慢吃。大妹子没出过远门吧?坐火车可是一件难熬的事。什么钱不钱的,到车上再说。”
花儿忙掏出车票钱说:“那我先把火车票钱给你,不然,我可不好意思呢。”那个女人眼睛笑成了一朵花,一边急忙接过钱装进口袋,一边说:“看这闰女,多懂事!好!好!太心疼人了!”
花儿帮那女人收拾好行包,又等了一会儿,火车终于来了,她们踏上了由西安开往库尔勒的367次列车。车上她们经过交谈,花儿告诉她自己已经结婚,她编了个谎,说是去石河子看姨妈,顺便打点工,找个工作挣点钱。一路上女人很殷勤,招呼花儿吃这吃那,让花儿很不好意思。每逢花儿也想在车上买些东西,那个女人总是阻拦,说她买的东西够吃了,出门在外化钱的地方多了,能省几个是几个,让花儿心里暖洋洋的。花儿还一个劲儿心里感谢菩萨让她遇到了这么好的人!夜里一点多,她们来到了哈密火车站。下了火车那个女人带着她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停车厂,叫什么西域货运公司。她和一个不知道是货车司机,还是货车老板的人嘀咕了一阵,然后就和花儿搭上了这辆八平大货车。车上那个女人介绍说:“这是我大侄子小易,可以把我们免费拉到石河子。他人可好了!大妹子,你要是没结婚就好了,大婶我真想给你保个媒。大侄子你看这妹子多水灵!”说得花儿羞红了脸。还是硬掏出口袋里的五十元钱,塞给货车司机说:“易大哥,我可不好意思白坐你的车。这50元钱我也不知道够不够路费,你可得一定收下。”那个小易推辞了几下就收下了。那个女人靠在车上,笑的乐开了花:“大妹子,你太客气了,也太懂事了!太招人疼了!”
大约走了五六个小时,天快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子。走进一户人家,那个女人把花儿领进屋,对花儿说:“这是我一个表姑家,你先休息一下,帮我照看这个包,我和我大侄子去加点油,马上就回来。石河子还远呢,油不够了,没办法。我顺便去再买点东西,你别着急,啊。”说着又对屋里的那个老太太说:“大姑,这是我侄女,你好生看待着,给弄点吃的,我们加完油就回来。”说完和那个货车司机开车走了。
等到天大亮,那个女人还没回来,花儿有点着急了,想出去找一找那个车上说自己叫贾金菊的女人,被屋里的那个老太太拦住了。老太太倒也爽快,直截了当的对她说:“闺女,别找了,他们回去了,再不回来了。你大姨把你留在我们家了,让你给我家龙儿当媳妇,我们出了六千块钱呢!你回不去了。”
花儿一听,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僵在那儿。老半天才说:“天呀,她是个骗子,什么我大姨,我不认识她。”转而扑嗵跪倒在那个老太太面前:“大婶,求求你,放我走吧。我是出来找人的,
我女儿才二岁多,她不能没有妈呀!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说着一个劲儿磕头。
可那个老太太根本无动于衷,一脸漠然的说:“起来吧,闺女,不用求了,没用的。我们这地方就这规矩,媳妇们大多是买来的,只要花了钱,你就是我家的媳妇了,我们可有证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要么就还我的钱。”接着冲屋外喊道:“大龙,小龙,把你们的媳妇弄到你们那屋里去,明天准备结婚,你俩个早点准备去请人,准备办酒席,别误了事。”
听到喊声,从屋外进来两个三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一边一个把瘫软在地上的花儿一架,夹进了屋外旁边的小房子,两个人将花儿往床上一放,走出房门,把房门从外面叭叽一把铁锁锁住了。花儿见两人走出屋外,伤心的爬在床上的被子上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她爬起来想拉开门,可怎么也拉不开,知道被锁上了,她哭得更伤心了。她正哭着,屋子的小窗被推开了,从外面装了铁栏杆的窗口,递进一个瓦罐,一双筷子,那个老太太的声音传进来:“闰女,别哭了,哭也没用,肚子饿了吧,先吃点稀饭。要是尿憋了,床下有尿盆,那个木桶就是,你尿里面就行了。要是还有什么事,你喊我秦大妈就行了,我会听见的。”
说完,那个秦大妈走进了外屋,花儿又哭了一阵,想想确实哭也没用,于是坐起来想起了办法,她心想:怎么样才能逃出去呢?可是房子的窗户上都装上了铁条,门又被在外面锁上了,根本无法出去。她知道暂时是无法逃走了,只好做长远打算。于是赶紧把自己贴身衣袋里的钱找出来,数一数,还有二百一十多元,她一个劲心里念着佛,好在他们没有搜她的身。她把那二百元,小心的折好了,用手帕包好,然后把自己的棉裤脱下来,在裤腰里撕开一个小口子,塞进去装好,然后躺在床上,望着露出橼子、茅草的屋顶出神。一路的奔波太累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