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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
位置:现代小说·如歌岁月
作者:米田
发表:2008/10/31 23:06:55
阅读:29888
等级: ★★★★
编辑按[漂泊自由的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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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第五章探亲
  
  山子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晌午。吃了饭,母亲让他去看看大姐、二姐,他稍微收拾了一下,拎了两瓶酒。又拐了个湾经过二队的胡屠夫家,割了几斤猪肉,就向大姐家走去。大姐家离他家不太远,在寻根村三社,大约四五里地,拐过两个小土山包,一会儿就到了。推开虚掩的柴门,宽敞的院子里堆放着秋收后黄灿灿的玉米。大姐和大姐夫正在摘未掰尽的玉米皮。九岁的大外甥女冬妹,可能是上学去了,五岁的小外甥冬生,正爬在玉米堆上玩。
  推门的响声惊动了姐姐、姐夫,姐姐、姐夫见到他,惊喜地不约而同叫出声:“山子,哟!你回来了?”姐夫赶紧过来和他握手。接过他手里装酒和肉的包说:“来了就好,还拎什么东西?!”姐也连忙附和:“就是!快,山子,屋里坐!”他跑过去抱起冬生亲了一口,从衣袋里拿出一把糖,装进冬生的口袋,并剥一颗喂进他嘴里。姐忙说:“冬生,叫舅舅!”冬生嘴里含着糖,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舅舅!”听着他的奶声奶气,大人们不禁都笑了。
  山子接着问:“冬妹呢?上三年级了吧!”姐说:“上三年级了。”他说:“真快呀!一年不见,不知什么样了?!”姐说:“像你一样,长高了,但瘦了!”走进屋里,姐夫振东赶紧让姐张罗着做饭。他说不饿,姐说:“都晌午了,我们也要吃呢!”姐夫已去抓自家养的芦花鸡。他说不用杀鸡,可拦不住他们。
  中午,冬妹放学回家,见到山子异常兴奋。舅舅长,舅舅短问了很多问题。还说长大了要考上大学,去看城市的高楼。午餐有爆炒大公鸡和红烧肉,孩子们很长时间没吃到肉了,吃得特别香。饭后,他拿出给冬妹买的一支钢笔和几本作业本,送给冬妹,冬妹高兴极了!装进书包蹦蹦跳跳地去向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他和姐夫喝了几杯酒,姐夫谈起父亲的病,说:“父亲夏收的时候,一天,突然晕倒了。醒来后就说胃痛,送到乡医院,医生诊断不出什么病?开了些止痛药,要求转县医院。可父亲惦记着麦收,硬回到家,下地收麦。结果再次晕倒在田里,再也站不起来了。我们赶紧把他送到县医院,县医院检查后,说可能是恶性胃瘤,让转到省医院才能治。父亲迷迷糊糊中听说要转到省医院,说什么也不去,他说就是要去,也得收完麦子再去。无奈,我们只好回来。他痛得什么也干不了,我和你姐联系了你二姐,抢收完各家的麦子后,就赶紧和你二姐夫将爹送往省医院。爹是坚决不去,我们好劝歹劝,说你还小,他是顶梁柱,你还指望着他娶媳妇呢。他要倒下了,你怎么办?我思谋爹是怕花钱,家里也没有钱。就说钱我们想办法,看病要紧,爹总算同意了。我们卖了只留下口粮和种子的所有粮食,我家的耕牛,你家的六只羊,以及你二姐家的灰骡子。又向亲戚们、左邻右社的借了些钱,凑了一万多元钱。赶到省城住院诊断一周后,医生确诊是胃癌晚期。马上进行了手术,割了肿瘤,又住了半个多月院。大夫说,爹多则只能活二三年,少则只能活大半年,或三五个月,说不清。让爹回去静养,保守治疗。尽量不要让病人生气,多休息。我们不相信,医生说专家会诊的,不会错。又住院观察了几天,医生又给开了些药,说住院差不多一个月了,通过手术这一阵急痛已控制住了,再住下去也没多大用了。再说交的一万元压金已用完了,要再交钱也没钱了,就催着让出院。并说只能告诉病人是一般的胃痛,老毛病了,把坏的部分已切除了,回家吃点药就可以全愈,不能说是癌症,免得给病人增加负担。所以,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怕告诉你,你回来会引起他的怀疑,也就没有告诉你。爹也说不能告诉你,免得你惦记,干活分心。我们真担心你见不到爹,还好,爹坚持过来了”。听姐夫讲完经过,山子已是泪流满面了。怪不得父亲现在瘦成了一把骨头!他知道父亲的病是累得。种田人干活不惜力,常常吃剩饭剩菜,没饥没饱。现在包干后,刚刚日子好过些,谁知他会得这个要命的病,爹才49岁呀!好日子还在后头,他却要走了。他不知道,当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到另一个世界,会是怎样的凄凉?!山子想着,不禁忍不住哭出声来。
  姐夫赶紧劝他:“山子,别太难过了,这都是人的命呀!由不得人。”姐也陪着他一起大哭起来。一下子惊醒了饭后午睡的冬生。见冬生哭了,姐赶紧禁住哭声,抱起冬生去哄。姐夫趁机拿起酒杯:“山子,来,喝酒。男子汉吗,怎能遇事就哭!”说着一饮而尽杯中的酒。眼泪却顺着脸颊,小溪一样的流下来。
  山子猛的抓起酒瓶,猛灌几口。一下子感到头晕眼花,坐立不稳。姐夫说:“山子,你喝醉了。”于是扶他躺下,帮他盖上被子,让他睡一会,他一下子就迷糊过去了。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他还感到头重脚轻。但想起还要到二姐家看看,便赶紧起身,急忙擦了把脸。走出屋子,姐说姐夫到村里(包产到户后,以前的大队变成了村,公社变成了乡,小队变成了社。)预订麦种去了,让他吃完饭再走。可他胃里难受,哪吃得下。便说:“姐,我不吃了,回去还得到二姐家去一趟呢!”
  他晃晃悠悠得来到家里,看娘正在捡麦种。他知道家里没钱买新麦种,只能碾麦子时留一部分出来,然后到冬闲时,捡掉虫麦,秕麦,留下好麦,等到来年播种时用。
  娘见他走进来,说道:“山子,吃饭了吗?娘做饭去。”他应道:“娘,我不饿,你和爹吃了吗?我昨天在姐家喝多了,还想再睡会儿。”
  他走进西屋见父亲不在,忙问道:“爹呢?他身体不好,还乱跑啥?”
  娘道:“你爹那犟骨头!谁能劝住!他到东涯坡地看墒情去了。”
  他一下子急了:“爹病没好,怎能下地呢?”
  娘摇摇头:“他能成天在家里躺着?!前段日子,刚能下炕活动就闲不住。一会喂喂鸡,一会喂喂猪,你不让他干,他还发火,干脆后来我也不管了。我看他见你回来,一下子精神多了,你就别担心了。”
  听完娘的话,他愣了。但也明白了:爹是见他回来,一是高兴,二是不想让他看到他成天病恹恹的样子。他想想,因头还有点晕,便说:“那爹回来,你给我说一声,我昨天在姐家喝酒,酒喝多了,还想睡一会儿。”
  娘听完心疼的说:“那你快去睡吧,以后不能喝,就少喝点。你爹没事的,我去做饭。”他应承着,就到西屋倒头又睡过去了。
  醒来已是撑灯时分,他爹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他床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问父亲:“爹,你回来了?你现在病还没好利索,要多休息。再说现在天又冷,少出去活动才可以好的快。”
  父亲慈祥地看着他说:“我娃长大了,会心疼人了!爹没事,走,到厨房吃饭。”然后他起床去和父亲到厨房吃饭,吃完饭,山子又和父亲聊了一些外面打工的事。父亲问他外面活苦不苦?钱好赚不好赚?不知不觉夜就深了。他回到自己的小屋,想着父亲的病,怎么也睡不着。原打算今年外出打工,赚了6000多元钱,先存起来,让他爹开春后将房子装修翻新一下,顺便打些新家俱,让村里人也看看他家的新变化,然后明春外出的时候,和花儿先订个亲,把亲事订下来,这样两家都放心了。也让别人眼热他张山就娶了全村最漂亮的花儿做媳妇。那多美气!可父亲这一病,还欠了许多债。他赶紧自己留了些过年及明春打工用的路费300多元,把余下的5800多元现金整理好,决定明早全给父亲拿去先还欠债。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突然觉得冬夜是那样漫长,而冬天也太长了。现在要是春天多好啊!他马上又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了。
  第二天一早,他听见外屋房门响,知道父亲已经起床了,也赶紧爬起来走出房门。父亲惊讶地说:“哟,山子起这么早?早着呢,快再进屋睡一会儿。这大冷的天,也没啥事,等你娘做好了饭,叫你再起来。”
  他忙说:“爹,您不也起来了吗?!你的病还没好,您应该多睡会儿。”
  父亲一下子急了:“谁说我有病?没好?!谁说的?什么病?!我不就夏天一点小病,住了大医院早治好了。你别听你姐瞎咧咧。谁再说我有病,可是咒你爹呢,我就跟谁急啊?我那点病算啥!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你看爹不精神着吗?那几天是想你哩,你已回来,我啥事也没有了。”
  看着父亲在他面前装精神,山子心里忍不住一阵心酸。他连忙说:“爹,你到我屋里来,我跟你说件事。”父亲随他进了屋,他拿出那些钱,对父亲说:“爹,这是我今年外出挣的钱,我已留足了路费,还有5800元,您先拿去把欠帐还一下。原打算和花儿先订个婚,可订婚得先拿彩礼,只好等明年了。”
  父亲听完山子的话,已经是老泪纵横:“娃呀,你看都是你爹这病可害的,连你和花儿这亲事也耽搁了。”
  他忙安慰父亲:“爹,我和花儿的事不急,我们还小呢!爹的病要紧,只要爹把病治好了,比什么都强!”
  他和父亲互相安慰了一番,娘已经做好了早饭唤他们去吃。他和父亲吃完早饭,父亲去还欠帐,他收拾了一下,就去看望二姐一家。
  二姐家在20多公里以外的红旗乡清泉村,那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他骑着自行车大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尽管残雪装点的大地,显得肃穆萧条,但他看着路旁泛青的林木,天空中尽情飞翔的小鸟,以及沿途小河边的水库里,卧雪踩冰畅游的野鸭,还是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正在快速向他扑来。
  来到二姐家,二姐夫一家人正在赶着毛驴车,往农田里运送农家肥。他进到屋里,姐姐的婆婆,正逗着那6岁多的小外甥亮亮玩。阿姨(当地农村人对姐妹的婆母的称呼)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帮他倒水,端瓜子,一边说:“哎呀!山子,你一年不见长高了,但黑了。不过倒看上去挺精神。”又说:“你姐昨儿还念叨着你呢!说你该回来了。可不今儿就到了!我说咋今儿早上,后院老树上的喜鹊,一个劲儿叫呢?原来是欢迎娃他舅,给咱报喜呢!”
  他二姐的婆婆是个健谈的人。他还没问他姐他们干啥去了?她就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你姐夫、姐姐和你姨爸(当地农村人对姐妹公公的称呼),都到后面的场地往农田里运粪肥去了。你也知道,咱庄户人冬天不做好准备,春天地怎么种?我这就给你叫他们去,看不把你姐乐死。”
  山子忙说:“不用叫,我也去帮忙吧。”二姐婆婆忙拦住他:“那不行,再忙也不忙你来这一会儿。你先坐一会儿,和你外甥亮亮玩一会儿,我马上去去就来。”他想抱起依着阿姨大腿的四岁多的亮亮,逗他玩一会儿。谁知小家伙大半年没见他,开始认生,一咧嘴就哭了。他阿姨赶紧说:“嘿!亮亮不哭,这是舅舅。真是个生馒头(当地农村人对认生小孩的嗔称)!”他赶紧塞给亮亮几块糖,剥一颗塞进他的小嘴里。小家伙甜甜的咧着嘴笑着,由他奶奶抱走了。
  他喝着茶水,打量着二姐家的屋子,家里也比二姐家好不了多少,也是半边墙的大通铺火炕。地上放了个小方桌及几个小凳子。门脚立了个米柜什么的家什,上面放着一台收音机。墙上也贴了几张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的画像。都被依着炕角砌的一个小土煤炉,冒的烟熏黑了。但就这样的家庭,在当时的柳泉村,还算是中上家庭了。
  一会儿,山子听到脚步声及卸农用车唤毛驴的口号声。他放下茶杯,赶紧走出里屋,来到外院,就见姐夫和他父亲正在卸驴车。姐已经快步向他待的屋子走来。见到他高兴的拉住他的手,大叫起来:
  “哎呀!弟弟,可把你盼来了。山子,你不知道这一年里,姐多想你!你在外面还好吧?哪里的生活好不好?你习惯不习惯?看你都瘦了!晒黑了!不过倒长高了。”二姐连珠炮似的问,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一个劲地说:“好!好!好!”
  这时,二姐夫和他爸也卸完了毛驴车,向他走来。他赶紧挣脱开他姐的手,迎上去和姐夫他爸握了握手,问了声好!又和姐夫握了手问了好!相拥着继续到屋里去。
  姨爸一边张罗着让座,对他嘘寒问暖,一边吩咐姐夫去杀鸡打酒。山子忙拦住姐夫,说带了肉和酒,不要去了。一边打开来时拎的包,拿出带的两瓶绵竹酒,放到桌上,又拿出路上割的三斤多猪肉,递给他姐,让姐去烧饭。
  姨爸一边说他太见外,一边又对他姐说:“既然山子拿来了,那就是我家的了。小兰,快去做。进财(山子二姐夫马保国的乳名),再去杀只鸡,帮小兰做饭去,我和娃他舅先拉拉话。”
  见姐夫和他姐到厨房忙去了,他和姨爸就聊了起来。聊国家政策;聊农村形势;聊家乡和外面的变化。姨爸也是一个健谈的人,他以前做过几年大队干部,现在虽然包干到户了,但他还是喜欢关心国家大事。
  他说:“山子,你外面跑了,见识广了。一定要给我讲一讲外面的变化,这关系到我们家今后如何发展。”让山子一下子感到很为难!只好陪他瞎聊胡扯。
  聊了一阵子,又聊到他爸的病上。他问山子知道了吧!打算怎么办?一下子又让山子感到肩头沉
  甸甸的。他支吾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这病确实已无法治了,那也只能听天由命,尽量让我爹开心地多活一段时间。更不能告诉他实情,连我妈也不能告诉,免得她不小心说漏了嘴,或太伤心
  让我爹看出来。等开春种好麦子,我准备继续外出打工,尽量多挣些钱,再把爹的病治一治。只是我一出去,就得拖累你们全家和大姐全家,真不好意思!可是我不出去打工挣钱,专靠家里那几亩地收的那几斤粮食,猴年马月才能还清我爹病时借得欠帐!所以我必须出去打工,我准备种完麦后就动身。”
  听他说完,姨爸叹了口气:“是呀!山子,也真难为你了!想的这么周到。不过家里的事,有我们和你大姐他们照应,到时候你就放心去吧。说啥拖累的话呢,都是一家人!我看你是真长见识了!也长大了,长大了呀!”说得山子心里暖洋洋的。
  这是冬日里一个响晴的天,中午的太阳暖暖的射进屋子里。姐已经炖好了鸡,烧好了肉,做好了饭。他和二姐夫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团圆饭。因为喝了酒,他又乘姐们下午干活的时间睡了个懒觉。第二天帮二姐家运了一天粪肥,第三天,他二姐说好长时间没见爹妈了,要去看看。于是,他和二姐一起回到了自己家里。
  爹妈见他和二姐一块儿来了,显得格外高兴。二姐在他们家待了一周,帮他爹妈换洗了衣服、被褥,又帮他爹妈做了几双鞋。还让他请来大姐,一块儿帮他家运完粪肥,备置了油果(一种农村用面做的油炸的食品)、年糕等年货,才返回家去。
  转眼到了年关,走亲访友,迎春接富,闹完社火,过完春节。山子就联络好了马成大哥他们几个,选好了起程外出的日子。农村有句俗话叫:“早上过了蛰,下午拿犁别(别就是犁地的意思)”。过了惊蛰,种上了麦子,他们就又出发了,搭上了西去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