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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信息

状态:
夕阳街往事
位置:现代小说·都市爱情
作者:吕彦霖
发表:2012/2/21 10:24:52
阅读:24995
等级: ★★★★
编辑按[1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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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夕阳街
第3章 生活流
第4章 出版社
第5章 向左向右
第9章 盛极而衰
第10章 角色扮演
第11章 果果
第12章 开麦拉
第15章 辗转反侧
第17章 隔膜
待续...
男人还剩下什么
  
  徐子洛正在床上坐着,手机忽然响了,手机在床头柜上,徐子洛有点费劲地从一侧移到另一侧才算抓住了不停呼叫的手机。“喂,是梦梵?”徐子洛接到之后,声音里满是吃惊,他们已经许久不通话了。手机那边的声音疲惫得有点漫不经心:“对,洛洛,是我,李梦梵。”
  
  “是梦梵么?你今天……有时间?”徐子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点时间……一会儿还有个活动。其实最近还是很忙,洛洛,你知道的,进入到这个阶段,很多事情要处理。”李梦梵的回答确实滴水不漏。
  
  “没事儿……我知道你忙,知道。”徐子洛那边的声音忽然降下去了。
  
  “洛洛,对不起。”
  
  手机两边都陷入沉默。最先打破僵局的还是李梦梵:“洛洛,你们,最近还好吧?”李梦梵没有说“你和果果”,他习惯用“你们”来代替。
  
  “都好呢。果果,最近特别爱动,总是不消停,是个淘气包,我看啊,等这家伙出来了也不会让人省心,我就跟他说,别欺负你妈妈,要不等你出来了,让你爸爸替我收拾你!结果小家伙还满不在乎,只管闹。梦梵你说,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特别闹啊?”
  
  听筒那边只是干巴巴的笑声,笑完了是“都忘了,呵呵,看来你们两个每天还真是不寂寞。”
  
  “嗯,不寂寞吧,比一个人呆着好多了。毕竟有个可以一直想着的东西。”徐子洛没等声音出口就觉得自己的话实在太假,她知道自己本来想说什么的,可是话一出口,不仅骗了李梦梵也骗了她的心。
  
  “那就好,你最近要注意营养,多吃水果,还要多休息,怀孕到这个时候是很累的,可得注意身子。”李梦梵又叮嘱。
  
  “你放心。”徐子洛忽然想到,自己挺着个大肚子诸事不便,很显然,水果和营养品不会自动地跑到屋子里来,它们一般都住在商店。
  
  “洛洛,我很想你,可是,马上还是要去准备一个活动,就说到这好么?”
  
  徐子洛感觉到一种根深蒂固的紧密似乎要被连根拔起了,她的心里狠狠地一紧。
  
  “别,别挂,我还有话跟你说。”徐子洛几乎是对着手机喊起来了。
  
  “你说?”手机那边的声音有点远,略微带点吃惊的色彩。
  
  徐子洛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这样的情形她还记得,那个下午她在萧瑟的秋风里静静地看着老太太曾经居住过的如今恰如废弃的空巢的老屋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支支吾吾的时刻。
  
  “洛洛,我的时间,真的快到了,要不,咱们下次再聊?”
  
  徐子洛的手指把手机裹得越来越紧:“梦梵,我想你,果果也想你,真的。”徐子洛觉得什么哽住了喉咙。
  
  “我也想你们,好了,我这边挂了,洛洛。”
  
  徐子洛随后只听到了满耳朵的静默。她放下手机,靠在床头。轻而易举回答出的想念,是不是和带来疼痛的想念拥有同样的质地呢?她还是不去想的好吧。梦梵真的是太忙了,他有机会这么忙,自己应该替他高兴才是。他一路从西安到成都到南京再到乔宁玉安排的其他地点本来就是在压榨自己,她作为他最亲近的人,难道还要和助那些压榨他的人一臂之力?
  
  他应该会想念的吧,他怎么会不想念,他告诉她自己刚到西安的时候每天只有看着他们之前的照片才睡的着觉,自己怎么忘了?如今他需要经营贴吧,需要时不时地爱护粉丝,需要在各种活动里露出笑脸,需要在接下来的比赛里继续扮演分配给他的角色,角色演得久了就会累了,但是他没有立刻返璞归真的机会,他是不是比自己更值得可怜?
  
  夕阳街的夜在深秋总会刮整夜的风,因为两边的树,因此你整夜都听得见风的声响。它们不知疲倦地穿越整条街道,来来回回,等它们闹够了,等你睡着了,等你某天一觉醒来,冬天就到了。
  
  世界的每个部分总有这样的规律,在某个时刻,一部分和另一部分密不可分,不过随后又会分道扬镳,各自上演各自的故事,如果你对于真理之中的冷血成分不太适应,没关系,交给时间,它会让你慢慢习惯的。
  
  徐子洛依旧每次关注李梦梵的比赛,南京站的比赛又增加了新的环节,网上征集观众给选手们出的题目。选出来的题目经过筛选,分配给每个选手,每个选手的粉丝还可以通过短信提出自己最希望看到偶像哪方面的才艺,选手会在比赛中表演最被期待的才艺。徐子洛看着看着有点大惑不解,这到底是要看写作,还是看才艺啊?可是后来评委张大庆先生用自己的话给了她回答:在这个行为职业化的时代,最值得期待的是多重职业化,或者半职业化。徐子洛和台下的观众一样大惑不解,张大庆继续露出他一贯的高深莫测的笑容,没有解答。倒是精卫先生给出了通俗的评断:张先生的意思就是,作家如果同时是个半专业的歌唱家或者半专业的舞蹈演员,比单纯的某专业作家更具有消费点,也更能拉动经济。中国人向来是期待通才降临的,上知天文地理,下晓蹦迪K歌的人物总是被大众崇拜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过了这么久依然在怀念诸葛亮的原因所在。台下是一片掌声,而刚刚一展歌喉的李梦梵也是一脸的赞同,当然,结局相当完满,晋级。
  
  徐子洛的手机在第二天收到了一条新短信:下一站——苏州,10进5。徐子洛忽然想起,家里的大米没有了,该去街口的超市里买一袋了。
  
  已经许久不出门了,门外的天气已经迫使所有人在毛衣外边再加上一件大褂子。徐子洛有点费劲地穿上衣服,扶着楼梯的把手下楼,转眼就要12月了,可是夕阳街的旧城改造似乎还是没有结束,叮叮当当的声音依旧每天照常响起,每到夜晚,声音渐渐坠入尘埃,天空必然闪出一轮淡漠的月亮,一切都是如此准时,准时到让人乏味。徐子洛听习惯了每天的叮叮当当,也就没心思再去追究每次响声出没的原因了。走出合欢巷口,不远就是老太太原来住的单元房。徐子洛忽然站住,随即眼前清晰无限,脑子却一片空白。本来如同空巢的单元房几乎被完全拆除了,几根生了锈的粗重钢筋勉勉强强地拉扯着摇摇欲坠的墙面,像是要在秋风中,在众目睽睽之下保存自己最后一份年久失修的尊严。地面上只是瓦砾,碎片,黄色的碎土把这些东西搅成了一股巨浪,似乎随时准备扑向夕阳街,这样的梦徐子洛曾经作过,可没想到自己的梦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徐子洛和整块废墟对视了很久,前来捣乱了只有冷风,徐子洛耳朵里都是呼呼的风声,她捂住耳朵,她心里只觉得奇怪,怎么今天的风声听起来那么像哭呢?
  
  徐子洛失魂落魄地买到了大米,回到家之后,她给许梅打了个电话,她告诉许梅你得来陪我,我一个人在这儿实在是受不了了。许梅刚说好,就听见电话那头声音不对,许梅说:“子洛,我不是答应了么,你又怎么了?哎哎,你别哭啊!”随即电话挂断,抽泣声也从许梅的耳旁消失了。
  
  许梅觉得姐妹淘绝对是遇到了困境,以往她从来都是把别人逗笑的主儿。她不能坐视不管。许梅说到做到,第二天就亲临夕阳街成了专职陪护。
  
  在许梅眼里如今的夕阳街简直糟糕透顶,除了混乱,就是混乱。从前她来的时候虽然也从来不放弃对夕阳街的抨击,可是自己说的时候也会想到路边灿烂的合欢树和那些在夕阳下越老越可爱的建筑。徐子洛总会说起自己丈夫的那位铁杆粉丝送来粽子和菜角的故事,顺便抨击朝阳街的拜金主义和贵族气质。
  
  许梅每次都不屈不挠,可总会败下阵来。夕阳街那时候的确有它的可爱之处,可爱之处总会引起共鸣的,无论是深是浅。可是许梅这次却终于没有发现夕阳街的任何可爱之处,她在一堆沾满污垢密密麻麻地阻挡道路的管子前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脚,努力不让价格不菲的白色皮靴沾上脏东西,地上有许多干枯的树叶的碎片,人行道还只是铺了一半,所有地面踩起来都是摇摇晃晃的,让人心惊胆战。许梅一边走一边想,凭徐子洛现在的状态走这样的路,万一一个不留神摔倒了那可不得了。许梅走了很久才到合欢巷口,她又在巷口发现地面上有不少脏水,很明显不知道是在修管道的时候从哪里漏出来的。许梅觉得夕阳街如今险境重重,尤其是对于徐子洛这样的孕妇,每走一步都要思量再三。敲开门,许梅看见徐子洛脸上有点憔悴,也是,就算是最近没什么工作上的负担,家里少了个人,又跑的老远,放在谁身上都是一种难受的经历。
  
  许梅还是没忍住,进门就说:“洛洛,我跟你说,你们夕阳街现在都快成废品收购站了,你看脏的,到处不是管道就是井盖没盖,你看看我的鞋,全都是灰,我刚才从人行道上走过来,每块砖都是活的。你说你一个人在这儿耗什么耗啊?听我一句话,要不今天咱们就收拾东西,你去我家住去,我们那房子大,我每天都陪你出去走走,对果果也有好处,你看你现在除了窝在家里,什么也没法做,你何苦呢?”
  
  徐子洛没有反驳,只是坐在床边,低着头。许梅想想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没准洛洛会觉得自己是嫌麻烦才这么说的。于是赶紧挨着她坐下,拉着她的手。徐子洛说:“许梅,就让你陪我一段时间,行么?”
  
  许梅看着徐子洛的眼眶有点红,知道她心里噎着很多话,赶忙说:“成成成,陪你一辈子也成,都是自己的亲姐妹。我跟你说洛洛,我从街口走进来,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看看这个样子,这地方搞得一团糟,咱们可是怀了宝宝的,能这么将就吗?你们家李梦梵应该是知道旧城改造的事了吧?他去参加比赛也没替你想想办法。”徐子洛没敢直视许梅的眼睛,扭过头,说:“他知道。”“知道就完啦,就这么简单,你就这么迁就吧,孩子是你的不是他的啊?我就说吧,男人你对他太好早晚就得蹬鼻子上脸,现在好了,老婆怀着孩子,自己无牵无挂满天飞。他最近有没有经常问问?”“会问的。”“会问的,那问的次数多不多啊,洛洛,我告诉你啊,男人可以不诚心,但是表面上总得过得去吧,你别告诉我都是你跟他联系啊?”“他最近很忙。”“很忙,再忙大的过生孩子的事么?”许梅忽然握住徐子洛的手。徐子洛在一连串的追问里胸口越收越紧。
  
  过了良久,徐子洛起身,去拿遥控器,说:“今天有梦梵的比赛呢,是在苏州,10进5.”说完就准备开电视,许梅看着她慢慢从客厅挪回来,眼泪一下子往眼眶上涌。
  
  深秋,两个女人手拉着手看完了一次长达3个小时的电视节目。许梅好像一直在看身边的徐子洛,徐子洛很投入的看电视,却忽然觉得那里的热闹无论怎么联想都似乎和自己无关。电视里的热闹是属于别人的。徐子洛想到这里,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别人”居然也包括李梦梵。
  
  李梦梵最近称得上是春风得意,得意到近乎无趣。他在前两场比赛掌握的评论尺度和观众喜好一再被证实是百试百灵的真理,因此除了每次给观众带来点新的感觉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可担心的。他和郑建国白月还有另外一位穿越型的叫做林青川的小女生,以及一位喜好表现出自己深沉一面的中年男人秦穆元一起成为了星光熠熠的全国五强。李梦梵对于那些掌声,鲜花和赞美已经习以为常了,再也不会因为粉丝过度的热情而方寸大乱。他在场上游刃有余,颇有星范,这一点屡次受到乔宁玉的特别赞赏。
  
  李梦梵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畅想了一阵子未来,又想总结一下最近自己哪里比较不顺利。他思来想去,想到的也只有睡觉做梦的问题。那个屡次走进他的梦里在镜子上用蓝色颜料写诗的小男孩在消失一段时间之后死灰复燃。几乎每次都会在他的睡梦里固定出现,都会在飞快地书写诗歌之后,用舌头去舔那块玻璃,李梦梵越来越讨厌他发出的那种“吱吱扭扭”的声音,讨厌他伸着天蓝色舌头带着孩子气的笑,讨厌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眼神总会让他想起很多关于之前的东西,关于这些东西的回忆无一例外的让他感到不舒服。“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句话,向前看。”乔宁玉在准备会的时候无数次强调的句子总是会从李梦梵的大脑里闪现。李梦梵想,自己要是再遇见那个可恶的家伙,肯定不会给他好看。
  
  徐子洛自从许梅来了之后,觉得家又像个家了。虽然夕阳街在入冬之后越来越不成样子,尤其是那些管道漏出来的污水,早上冻成了冰,中午继续污染空气,晚上又经常让走路的人跌跟头。可是毕竟有许梅,有个关心自己说的上话的人,一切就好多了。她从来不是一个不知足的女人。
  
  李梦梵最近依旧很少发短信,徐子洛从电视里看到他们的行程满满当当,他们还剩下一场比赛,按之前的规定,最后一场比赛要回到读友出版社的演播大厅进行。许梅也边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发议论,说你看看这个乔宁玉真是聪明,总决赛回到他公司比,搞得既像是落叶归根,又给自己赚了一大笔转播费和门票收入,还有呐,你看看这么出名的比赛在他公司里比,这得是多大的一个广告啊。这人真是会算计。徐子洛说那有什么不好啊,这样的话梦梵比赛完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多好,说完就很开心地笑了。
  
  许梅看见了,又是鼻子一酸。
  
  从李梦梵参加各项活动到回来参加最后一场比赛还是足足熬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李梦梵其实并不希望这样的时刻太早的到来,从上海做完访谈已经是深夜,他们一行人连夜坐上了飞机。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又转乘大巴回到读友出版社。李梦梵踏上回家的路的时候心里谈不上什么“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甚至没有什么欣喜,只是觉得一番程序要到尽头,心里有点不情不愿。五位选手回来的消息对外界绝对封锁,因此所有人都不知道消息。乔宁玉让所有人交出手机和其它通讯工具,每人由专人进行最后的特训。乔宁玉相信,他自己绝对可以铸造今年文化界最为震惊的文化事件。
  
  当然,按照他的理论,不趁着姹紫嫣红的时候努力绽放招蜂引蝶便是暴殄天物,他必须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徐子洛最近的行动越发不便,同时她身体的不便也让她对丈夫的想念与日俱增。这种想念,在刺破夕阳街所有路人的寒风里成了唯一足以温暖她的身体和心灵的火炉。夕阳街的改造工程遥遥无期,她也只能靠着许梅和这种想念坚持下去。她每天都会发短信,甚至是每个小时,每十分钟都会发短信。这些短信装载她的信念飞到了乔宁玉的保险柜了,李梦梵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
  
  夕阳街的日子依旧像是一天一天被手翻过的日历一样机械。日出随着冷风一起出现,所有的路人一边躲避冷风,一边小心脚下。中午的时候,所有的污水散发气味这些气味在合欢树的枯枝的伴奏下扶摇直上。下午的夕阳极其短暂,深红色,像是一双很久没睡布满血丝的眼睛。夕阳街在这样的疲惫而且绝望的眼睛的注视下进入夜晚,在天空彻底暗淡的时刻,中空总会出现一弯淡漠的月亮。时光在这种日复一日中把整条夕阳街摩擦得伤痕累累,满目疮痍。这条老街在日渐深刻的消磨里只剩下一副骨架,骨架里时不时地冒出一股陈旧的森森鬼气。徐子洛有一次由许梅陪着一起出去透气,在巷口听见风呼啸着从墙面上翻身而下,一步步逼近她们。头上淡漠的月光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们。徐子洛看见她们两个呼出的气体变成了一道白烟飘摇而上,没等白烟消散,徐子洛就拉着许梅要求回去。
  
  两个人平时没事了,就会吃零食,因此自从许梅来了之后,家里的零食的消耗量与日俱增。下午的时候,许梅又去找话梅和瓜子,却发现已经所剩无几。许梅对着卧室里的徐子洛说了一声:“洛洛,我去买点零嘴啊。”说完就开门出去了。徐子洛当时正在半睡半醒的状态里,几乎是没听见。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许梅不见了。
  
  整个屋子忽然又剩下她自己。窗外是无休无止的冷风,这样的呼啸声听久了会让人心慌。徐子洛站起身来,拿起手机准备给许梅打个电话,却发现许梅的手机就在自己的手机旁边。
  
  她去哪了?徐子洛听着风声穿越铝合金窗门的微小缝隙,没人回答她。徐子洛只好继续靠着床头,觉得心里生生地又少了一块儿,寂寞而且有点害怕。许梅是说好了,出去的时候要告诉她的。难道她有急事?有急事回去的话,为什么连手机都不拿?徐子洛觉得自己的脑子被这些问题塞挤的有点晕。她坐起来,想了想还是决定披上衣服下去看看。她把钥匙装进口袋,顺便装上自己和许梅的手机。捂好了自己又戴上了手套,打开防盗门,夕阳街的冷气蜂拥而入冻得她差点流眼泪,她把门关好,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去。
  
  越走越冷,外面似乎是个冰窖子,正在不遗余力地释放冷气。徐子洛一再捋自己的头发,它们被吹得四散飞扬,把眼前的世界弄得模糊不清。徐子洛费了好大劲才来到巷口,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季节里,地面上到处都可以看到冰块,那些沾过水的地面也都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徐子洛扶着墙面用脚尖点地,避着走,准备走远点看看。
  
  一片,两片,三片,徐子洛扶着墙一边走一边查自己避过去的冰面,这些冰面在夕阳里反射着血红色的光,都不难发现。徐子洛抬起脚,准备走完眼前的下坡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脚下一滑,紧接着人就倒了,在滑倒的那一刻徐子洛还下意识地往回收脚,可是一切也许都太晚了。
  
  徐子洛只记得两声沉重的撞击,位置不明,但是撕心裂肺。
  
  她没来得及叫出声来,甚至没来得及喊,她眼前的夕阳街和整个世界就提前陷入黑暗。
  
  李梦梵在同一天的夜里继续和那个小男孩相遇的故事。第二天便是总决赛,在梦里遇到那个小男孩本来是他最不愿意想到的事。依旧是熟悉的甬道,熟悉的屋子,那些排满屋子的镜子在灯光下让人不敢直视。李梦梵依旧看见那个孩子对着镜子用食指沾了蓝色的颜料写诗。忽然起了风,灯绳把灯光晃成了一团让人眩晕的平面。李梦梵走进去,扶住了正在摇晃的灯绳。屋里的灯光有点暗。小男孩扭过头来,冲他一笑,嘴唇还有蓝色的颜料残留。李梦梵刚才被灯光照得睁不开眼,这时候看到他的笑容,更觉得无法直视。
  
  “谢谢你,我记得你。你总来这儿。”
  
  “大概吧。”
  
  “你还教我用布擦镜子,说这样擦得快。”
  
  “是这样。”
  
  “我特别喜欢写诗,我长大想成为一个诗人,我听别人说,这叫,信仰。是么?”
  
  “大概,是这样吧。”
  
  “你有信仰么?我听说成为诗人是个很神圣的事情,你这么好,你的信仰也很神圣吧。”
  
  “我……?”李梦梵一时语塞。
  
  “可以告诉我的,我替你保密,保证不告诉别人。”
  
  “信仰啊,信仰的事情,我早忘了。”
  
  “为什么呢?没有信仰,我看书上说,没有信仰,人就不能再称为人了,不是么?”
  
  “书上的话都是骗人的。”
  
  “书上的话怎么会骗人呢?你是因为没有信仰,才说书上的话的话骗人,对吧?”
  
  “不是,书上的话是骗人的,这和我有没有信仰无关。”
  
  “书上说,没有信仰的人是可怜的人,你也是么?”李梦梵凝视着小男孩的眼睛,那份清澈里满是怀疑。
  
  “我不可怜,为了一个毫无价值的信仰努力一辈子的人才可怜。”
  
  “你骗人!你是个骗子!你说的和书上的不一样!你骗我!”小孩子忽然叫起来。
  
  李梦梵俯下身来,按住他的肩膀,说:“我没有骗你,我不会骗你的。”小男孩使劲挣扎,一脚踢在了玻璃上,李梦梵听到了碎裂的声音,小男孩趁他愣神,挣脱他跑了出去,小男孩跑到门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李梦梵喊了一声:“我恨你,我不认识你!”
  
  小男孩消失在夜色里,李梦梵回头看见被踢碎的玻璃上挂着血迹,那应该是小男孩挣脱的时候,踢在玻璃上划伤的吧。
  
  这片血迹在灯光和其他镜子的照射下越变越大,布满了整间屋子,看起来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要把他整个吞咽下去。李梦梵眼里只剩下血——鲜红的血迹。所有的鲜红似乎随时会把他包裹。
  
  那团鲜血里,一直看得见一个孩子的侧影,好像要对他说些什么。
  
  李梦梵在密不通风的鲜血里叫了一声“救命”,随即满头大汗的惊醒。